掃羅綜合疾徵

于中旻

　　掃羅，這位以色列的“始皇帝”，也是聖經中的悲劇性人物。他是以色列的“尊榮者 ”，“ 大英雄”（撒下一：19）；但他也悲劇性的崩逝；他的王朝只傳到第二代。

　　希臘古典文學中的悲劇性人物，性型裏面有一種“悲劇性缺失”（Tragic Flaw），叫作 Hamartia，是導致其失敗的致命弱點。這個字，也是譯為“罪”的主要構成字。現代心理學家說，造成今天許多精神分裂症的主因之一，是擔心不能勝任的心理壓力。這種長久潛在的不安全感，使他儘想要有所表現，另一方面卻心存畏怯，正是外強中乾，這樣的感受長久侵蝕着他的根基，終久是全面垮下來。

　　當然，這種人性裏面的缺失，唯一的救治方法，是將生命建立在主的根基上，完全信靠祂，是可以勝過的；“因為那在你們裏面的，比那在世界上的更大”（約壹四：4）。但如果不幸離開了主，就全然失敗。聖經中的掃羅，就是此類性型的代表人物。

外強中乾

　　當撒母耳受神差遣，膏掃羅為王的時候，掃羅說：“我不是以色列支派中至小的便雅憫人嗎？我家不是便雅憫支派中至小的家嗎？”（撒上九：21）這雖然不是違背事實，這話聽來像是謙卑，但實在是出於自卑心理。那位“站在百姓中間，身體比眾民高過一頭”（撒上一○：23）的最高領袖，一生只講了這樣一次，是最初也是最後的一次；到他登上王座之後，他就不再承認這出身“不光榮”的事實了。

　　大衛卻不是這樣﹒在少年至老年，他都記念神的恩典；知道自己不過如草，是神立約的恩典托住他，使他興盛。這樣，他既不自高，也沒有不安全感，只是如葡萄枝連在樹上，知道離了主甚麼都不能作。這是作好領袖必需的條件。

自我中心

　　在被立為王之初，“神就賜給他一個新心”（撒上一○：9），掃羅也謙卑順從；“有神感動的一群人跟隨他”（撒上一○：26）。但作王之後，掃羅慢慢的以自我為中心了。在遇到戰爭將臨，外面的壓力加大，心裏的自卑懼怯就來了；可惜，他沒有在懼怯的時候倚靠神。於是，一方面自卑，一方面自我中心，就作出糊塗事，“勉強獻上燔祭”（撒上一三：12 ）。這真說出掃羅當時心中的情態。以後，居然打了幾次勝仗（實在是掃羅的不幸），他以“救星”，“太陽”自命的心理，慢慢高漲起來，使他更難降卑，更以自己為中心了。於是，“掃羅遇見有能力的人或勇士，都招募了來跟隨他”（撒上一四：47-52）。就這樣，屬神的以色列國度，變成了掃羅王朝。今天，作領袖的不也容易陷入同樣的錯誤，把神的聖工變成自己的事業嗎？

　　掃羅越是自我中心，越失去眾人的向心力，而致眾叛親離，連他同族的便雅憫人也歸附了大衛（見代上一二：1-2）。以至掃羅的女兒米甲和兒子約拿單，也都愛大衛（見撒上一八：3-4，28）這是自我中心的領袖的悲哀。

　　大衛卻完全相反。在跟非利士人的戰爭中，他故鄉伯利恆給敵軍佔領了。大衛想起故里井泉的水，覺得非常清冽甘甜。有“三個勇士闖過非利士人的營盤，從伯利恆城門旁的井裏打水，拿來奉給大衛。他卻不肯喝，將水奠在耶和華面前說：‘耶和華啊！這三個人冒死去打水，這水好像他們的血一般，我斷不敢喝。’如此大衛不肯喝。”（撒下二三：13-17）為甚麼大衛不敢喝那水呢？因為血是該澆奠獻給耶和華的；因此，他將水澆奠在耶和華面前。大衛不以自己為中心，不願自己受人崇拜，而願神得榮耀。這是多麼可敬的存心啊！

違逆神旨

　　一個自我中心的人，最難為神使用了。更可惜的是，有為的領袖，最容易成為自我中心的人。這就是撒母耳為掃羅悲傷的原因。有誰願見到，自己所期望的人，竟自我毀滅了呢？為了以色列的前途，為了掃羅，撒母耳怎能不傷心？　

　　在神命令他去滅盡亞瑪力人的事上，掃羅的劣性畢露了。他違背神命，留下了亞瑪力王亞甲，和上好的牲畜；然後去迦密立紀念碑，表揚自己偉大的勝利。撒母耳指責他，宣佈了“因為你厭棄耶和華的命令，耶和華也厭棄你作以色列王…將這國賜與比你更好的人”，就是合神心意的大衛（撒上一五：22-28，35）。這樣，掃羅的不安全感更加深了，也加強了他背逆的行動，以除去大衛為念。掃羅背逆神，卻從他兒子約拿單的行動上返照自己的面容，稱約拿單為“頑梗背逆之婦人所生的”，因為約拿單不跟他合作向神爭取家天下的國位（見撒上二○：30-31）。

　　在權位得失上，真可以考驗人對神順服與否。大衛在他兒子押沙龍起兵革命的時候，倉卒逃難。他不單沒有搶運金銀寶物，連祭司抬約櫃來要追隨他的時候，他也不要。“王對撒督說：‘你將神的約櫃抬回城去。我若在耶和華眼前蒙恩，祂必使我回來，再見約櫃和祂的居所。倘若祂說：“我不喜悅你”，看哪！我在這裏，願祂憑自己的意旨待我。’ ”（撒下一五：25-26）。這是何等的順從！

　　以利亞在他忠勇且轟轟烈烈的工作之後，神竟說使用他的時期要結束了，要他準備辦交代：“膏哈薛作亞蘭王；又膏寧示的孫子耶戶作以色列王；並膏亞伯米何拉人沙法的兒子以利沙作先知接續你。”（王上一九：15-16）以利亞忠心負責到底，並沒有像掃羅的拒絕交棒。以利亞還再執行神的命令，去面責惡王亞哈（見王上二一章）。這又是何等的心志！

　　有個羅馬斯多亞哲人皇帝奧瑞流（Marcus Aurelius, 121-180）在年暮將亡時，衛士向他問當日的口令，奧瑞流說：“去問上升的旭日，我已是夕陽將墜！”（“旭日”指新皇帝Commodus）如果掃羅對大衛有這樣的態度，那將是極好的事；但掃羅定意毀滅人民仰望的旭日，寧任以色列國陷於漫長的黑夜。

狹心善妒

　　從常理我們就可以知道，作領袖的人需要有被領的群眾。但可惜，不少作領袖的人，只想高出人上，卻盡量排抑下面的人，特別是那些有可能接替他的人。

　　保羅有作好領袖的品質，因為他會欣賞後進。有人計數在保羅書信中，他分別提到大約一百人的名字，有好些是說到他們個人的好處，記念他們。在改教運動時代，馬丁路德對他的後進墨蘭頓（Philip Melanchthon, 1497-1560）極為欣賞，有不止一次的說墨蘭頓的學問比自己好，並不忌嫉。想想看，掃羅曾說過甚麼人的好話嗎？

　　但掃羅不知道這個簡單的道理。這是最缺乏王者氣度的顯證。在大衛殺死歌利亞之後，以色列舉國歡騰，只有一個人不快樂，誰想到那人竟是他們的最高領袖掃羅！為甚麼？只因為眾婦女舞蹈唱和說：“掃羅殺死千千，大衛殺死萬萬！”因此，他的不安全感來了：“只剩下王位沒有給他了。”這一句最可哀的話，注定了他的前途：“從這日起，掃羅就怒視大衛。”從這日起，惡魔開始臨到他。大衛打勝仗，掃羅王就妒火高漲，惡魔就來（見撒上一八：10，一九：8-9），甚至作王的掃羅，立心要除去那精明能幹又忠勇過人，且是他女婿的大衛（撒上一八：28-30）！形成了明顯的陣線：耶和華與大衛同在，掃羅就甘願與魔鬼站在一邊。

　　嫉妒是最卑鄙的罪，對領袖更是致命的罪。嫉妒不是因為自己沒有甚麼而有不快感，是因為別人有甚麼而不快。可惜，現今仍然有這樣的領袖出現。

　　大衛最顯著光耀的品德，就是他欣賞別人，記念別人的好處。他不僅愛約拿單，記念約拿單的後裔；他也記念亞撒黑（見代上二七：7）。這跟掃羅有多麼大的差別！

孤立自危

　　逼走了女婿和神膏立的大衛，女兒和兒子又都不與他同心，像別的獨裁者一樣，掃羅真成了獨夫，他連個愛人，同志也沒有，不安全感的魅影威脅着他的心靈，情形真是可憐。請聽獨夫的悲鳴：“便雅憫人哪！你們要聽我的話：耶西的兒子能將田地和葡萄園賜給你們各人嗎？能立你們作千夫長百夫長嗎？你們竟都結黨害我！我的兒子與耶西的兒子結盟的時候，無人告訴我；我的兒子挑唆我的臣子謀害我，就如今日的光景，也無人告訴我，為我憂慮！”（撒上二二：7-8）

　　在這個“被迫害”者的幻想裏，掃羅還記得他剩下的兩樣東西：權和錢！他當然忘記了他是神的管家；現在他使用所掌握的，用錢財和地位來重賞徵求告密：打小報告者有賞！

　　掃羅的話是對本族便雅憫人說的。那知周圍的人是一片靜默。以東人多益說話了。他報告挪伯的祭司亞希米勒供應大衛需要的事。等祭司全族召來的時候，王下令屠殺，左右的人竟沒有一個肯聽王的亂命下手。這對於獨裁者是多麼可怕的事！證明了眾叛親離。還是以東人多益執行王的命令（見撒上二二：6-19）。倒行逆施的領袖，驅逐了正人君子，只有圖利謀位的小人與他在一起；他就利用他們進行整肅鬥爭。誰與掃羅同心呢？得到大衛救助保護之恩的基伊拉人和西弗人（見撒上二三：5，12，19）反而為巴結掃羅迫害大衛，真是物以類聚。自然這是掃羅鼓勵提倡只圖近利不顧原則的結果。

　　大衛是好領袖，因為他注重道德原則，不看眼前的政治利益。亞瑪力人的逃兵，假報殺死掃羅來邀功（見撒下一：1-16）；利甲和巴拿暗殺了掃羅的兒子伊施波設，以為是為大衛除去敵人可以得賞；但大衛把這種不忠虛謊的人處以死刑。這是作領袖的原則，不獎勵惡人。

離神交鬼

　　沒有道德原則的領袖，也不會堅持信仰原則。在平順的時候，或許還可以有口頭上的廉價信仰，遇到危難考驗，就顯出其言不顧行了。得罪人的，也得罪神。那一套“將士用命”，“萬眾一心”，“保衛以色列”之類的口號，自己聽起來也嫌空洞。面對非利士聚集的軍旅，掃羅當年的勇氣消失了，不安全感完全征服了他。掃羅“就懼怕，心中發顫”連身先士卒逃跑的本事都沒有了。可憐暮年的掃羅，老朽昏庸，勇於打內戰，追趕大衛，卻怯於面對非利士敵軍。

　　白髮蒼蒼的掃羅，自廢禁止交鬼的命令，去見隱多珥的女巫（撒上二八章）。聖經記載掃羅自卑自賤的結局：“這樣，掃羅死了；因為他干犯耶和華，沒有遵守耶和華的命；又因他求問交鬼的婦人，沒有求問耶和華，所以耶和華使他被殺，把國歸於耶西的兒子大衛。”（代上一○：13-14）

　　在這裏，我們會發問：為甚麼說“沒有求問耶和華”呢？撒母耳記上第二十八章，明明記着他求問耶和華，是神不再藉先知或夢回答他呀！（撒上二八：6，15）這裏說“不再”，是指他從前有求問神的經驗；現在不能怪神不理他，就轉而投鬼。領袖要知道，與神交通的攔阻，是因為他有罪和自私，神才掩面不聽他的禱告。正確的辦法是認罪悔改轉離罪惡，不是轉而交鬼，自尋滅亡。

　　再看大衛，在發現自己與神阻隔的時候，他一定要尋得神（詩三二：1-6）如果是犯了罪，肯認罪悔改（詩五一：1）。他知道自己離了神甚麼都不能作，所以他堅持與神交通。大衛是合神心意的人。

　　今天教會的問題，是領袖的問題。這是一個缺乏屬靈領袖的時代。求主治好有掃羅綜合症的領袖，興起與大衛一樣合神心意的領袖來，治理神的羊群，作群羊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