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律法

殷穎

　　在舉世各國的法律中，由遠溯自主前1760年的漢漠拉比法典，近及各國與地區的法律典章中，所訂定者多為犯罪行為的罰則。即人觸犯法律要課取的刑責。無論是罰鍰，罰勞動或判處有期與無期徒刑以及死刑，均為懲罰違犯法律規定之行為者。法律的性質也多是消極的嚇阻，嚴峻的懲處，結果都是不愉快的，甚至是可怕的。在舉世的法律中，幾乎找不出一條是具有積極與含有愛意的。在摩西的十誡中，也僅有兩條是例外，即第四條誡命：“當記念安息日守為聖日”（出二○：8）及第五條誡命：“當孝敬父母”（出二○：12）。但整個誡命的精神仍然是消極與否定的，是對觸犯者的嚇阻與懲罰。整本的舊約可簡稱為律法，而律法不僅是一枝“恐嚇的刑杖”，也是一面本相的鏡子，可以讓人觀照自己，而確定原人都是罪人。因之，人在律法之前，只有掙扎在恐懼戰兢之中，似乎無法感受到愛意的存在。

　　人與上帝最初的關係是自然而和諧的，可以在伊甸園中親切的對話。但人在犯罪之後，便對上帝心生畏懼，要躲藏起來。因為人在犯罪之後獲得的懲罰，如影隨形。特別是神的誡命在西乃山由摩西頒布以後，當人再與上帝相遇時，“禍哉！我滅亡了！”（賽六：5）的恐懼感，便是舊約時代，人對上帝普遍的感受。

　　律法使人知罪，知道自己的真實境況，知道自己的無助，知道神的公義與聖潔，知道神恨惡罪惡。而在舊約時代的人們，唯一可以感受到安心的便是獻祭，人不斷通過祭司向神獻上贖罪祭，贖愆祭，燔祭與平安祭，但牛羊鴿子的血，並不能真正為人贖罪，只能暫時讓人心中感到一絲慰藉。人仍然與神有極大的距離，難以達到真正的和諧。故舊約的律法與獻祭，對人的教育性，遠大於實質。舊約的律法與先知，要預備一種環境與氣氛，為新約的基督救世作準備。直到彌賽亞在“時候滿足”（加四：4）之際，才在十字架上落實了神拯救世人的計畫。

　　摩西的律法是舊約的精髓，是以色列人生命中奉為圭臬的準則。但由摩西頒布律法的那一刻起，人能真正奉行，達到律法一切要求的幾乎沒有。因此，人要不斷的獻祭來作為補救，而猶太人的拉比們雖然費盡了心思，將律法詮釋為兩部大法典“米示拿”與“他勒目”，但仍然於實際無補，而且這類的詮釋多半會違背了律法的原意。

　　律法的困境直到基督的出現，才帶來了轉機，人們本以為基督會廢掉舊約中窒礙難行的律法，但卻又大出人的意外，因為耶穌明白宣示說：“莫想我來要廢掉律法和先知，我來不是要廢掉，乃是要成全。我實在告訴你們，就是到天地都廢去了，律法的一點一畫也不能廢去，都要成全。”（太五：17-18）基督的這一宣示，無異為難以實行的律法雪上加霜。而尤有進者，基督更將律法由外在的行為，剖析到內在的意念。祂舉例說，第六條誡命“不可殺人”，基督的解釋是：“凡罵弟兄是拉加的，難免公會的審斷，凡罵弟兄是魔利的，難免地獄的火”。論到第七條誡命“不可姦淫”，基督的解釋是：“凡看見婦女就動淫念的，這人心裏已經與她犯姦淫了。”（太五：21-28）如此，那些在外表作為上遵守律法的，實際上，卻都已在內心中，犯了律法。

　　主更將律法的消極性轉為積極性，主說：“你們聽見有話說‘當愛你的鄰舍，恨你的仇敵’。只是我告訴你們，要愛你們的仇敵，為那逼迫你們的禱告。…”祂甚至進一步說：“你們要完全，像你們的天父完全一樣。”（太五：43-48）基督對律法的詮釋與擴張，達到了極致。將這原已難以落實的律法，再增加了無限的難度，使渺小無力的人，只能對律法作高山仰止的敬畏，與不可企及的完全絕望。

　　在人感到完全絕望的時候，基督在十字架上的救贖，才為人類開拓出了一片嶄新的契機。而這令人心生畏懼成為具文的冰冷的律法，竟一變而成為新的溫暖的愛的律法。神的應許由舊約到新約，福音與律法雙軌同步為人的命運開拓了，一片又新又活的天地。

　　十字架就是將舊約令人畏懼的律法代為新約慈愛律法的轉捩點。基督將律法予以總結，化繁為簡，並注入了新義：“要盡心，盡性，盡意愛主你的上帝，這是誡命中的第一，且是最大的。其次也相仿，就是要愛人如己，這兩條誡命是律法和先知一切道理的總綱。”（太二二：36-40）主將冰冷的石版上的誡命，無論在外表的行為上與內心的意念中，都無法落實的律法，移植到火熱的心版上（林後三：3），將僵死的字句，轉換為鮮活的精意（林後三：6）。

　　基督不單將舊約的誡命，由消極的敬畏與遵守化為積極的愛與行動，祂並且直接發出了愛的命令，吩咐門徒要“彼此相愛”（約一三：34）。主的這條命令不是要人以自己肉身的愛去愛神與愛人，因為由人意與血氣中生發出來的愛，無法訴之命令，而人意中，愛的情感，是與恨並行的，無法派上用場。主說：“我賜給你們一條新命令，乃是叫你們彼此相愛。”主在頒賜這條命令時，也賜下了祂自己的聖愛（即十字架的愛），人接受了這樣的愛，方可以用來愛神愛人，才可以用來落實神的律法與誡命。

　　保羅信仰的結晶，在致哥林多人書中表示：“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愛，這三樣其中最大的是愛。”（林前一三：13）那裏所指的愛，便是主的命令，便是律法的總綱，便是基督的十字架，便是神對人的心願，便是聖經的三綱（“神愛世人，甚至將祂的獨生子賜給他們，叫一切信祂的不至滅亡，反得永生”。）也便是舊約的律法與新約的福音。從舊約的律法到新約的福音，皆以一貫之，而這就是神的愛。福音是愛，律法也是愛。神是愛，基督是愛，十字架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