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7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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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一週年反思
給和平一個機會

第167期
2002.9

顏星兄:

離開紐約不經不覺已三個多月了。相信你在約紐的世貿中心遇襲一週年,早已預備好緊湊之電台節目,紀念這個難忘的日子。記得起初到紐約,聽到你在紐約華語廣播每朝所主持之「非常早晨」節目中,在九一一後所作出之貢獻,我感到非常振奮。華人社區積極回應你們的呼籲,不單獻出各樣救災物資和參與義工行動,還在短短兩個星期中團結起來,籌得超過一百四十萬美元幫助受害家庭。

在這次災難中,雖然許多生命被摧毀、財產損失、信心受挫,但值得欣慰的,乃紐約社群在危機中得以建立起來,互助、關懷與認同之心誠然增強不少。

另一方面,我在紐約四個多月授課期間,與一些學者及學生交流時發現,在一片反恐主義與仇視伊斯蘭教信徒的氣氛下,很多少數和與大眾立場相異之意見被壓了下去。有學生善意勸戒我要慎言,在公開場合不要表達與政府及主流思想不同的意見,發表批評美國政策之言論。甚或同情在戰火中受害之阿富汗人,以免遭受敵意的攻擊。

這是九一一災難之中更加深藏之悲劇,不少美國人失去了對自由、平等、人權之堅持與執著,反恐之暴力好像不用理據便得到大眾之接受。視與美國持異見的人士為勢不兩立的敵人,對阿拉伯裔人士之歧視隨處可見,從出入機場以保安為理由之措施可見一斑。在重理性與學術探討之紐約哥倫比亞大學校園也不例外。

任何暴力與恐怖活動,傷及無辜與平民百姓者,那怕是民間恐怖組織或強者如國家軍隊的武裝暴力,都不能接納。九一一後,在紐約各場合回顧及反思這遇襲事件,不少人避開問題核心,不願意面對美國中東政策在以巴衝突中所扮演的角色,不願意面對那些採取自殺式炸彈作自我犧性之阿拉伯人的訴求。他們大多認為風頭火勢,不是討論這些問題的時候。

我曾分別在紐約及香港以「一地、兩民、三宗教」為題作演講,設法了解以巴問題及美國在中東之角色。巴勒斯坦這塊土地,同時是三個主要的一神宗教(包括猶太教、伊斯蘭教及基督教)之聖地,住著閃族後代說希伯來語及說阿拉伯語兩個在歷史上互相糾纏不清之人民,這些是鐵一般之事實。他們在長期的衝突中,已經肯定沒有一方可以消滅對方而獨佔這塊土地,而且問題也不單在於他們分別奉行之一神信仰。從與他們之交往中可以肯定,他們之中有無數愛好公義與和平的善良信徒。民間已經發起了不少爭取和平的運動與達致共存的組織,因為這是唯一的出路。只要以美國為首之西方有基督教背景的列強停止偏幫某一方,努力促進中東地區和平,以達成平等、公義、共存之目標,中東和平及世界安定之夢想才有一線希望。

若以某人某族或某國,危害世界安全為理由,認為可以藉戰爭、暴力及反恐行動先發制人,清除異己,則世界只會陷入更深的恐懼、仇視和殘殺的深淵,禍及全球和世代子孫,萬劫不復。

在過去五次的以色列之行,我都必然會到訪在耶路撒冷六百萬猶太人被屠殺之紀念館(Yad Vashem) 憑弔,每次都懷著沈重之心情,事後且需要一段時間才可以平復。大屠殺 (Holocaust) 見證無辜生命被摧毀,怎能叫人不動情、不傷痛,它也見證人類殘暴、滅絕人性的黑暗面,值得悲哀。我同意猶太人之決心,不讓這些悲劇再出現在他們之子孫身上。令人憤怒的是這些踐踏生命之悲劇,不斷發生在另一個民族身上。與迦薩地帶、伯利恒城及耶路撒冷舊城劫後餘生之巴勒斯坦平民百姓談話,聽聽他們悲痛之故事,看見他們在西岸及迦薩地區難民營中每天的生活所受到之歧視,被白色恐怖威脅,被奪去人應有之人性、自由和尊嚴,我也同樣禁不住我的憤慨。他們之中有人採取激烈的行動爭取正義,他們不一定是厭惡生命,也不一定是狂熱分子,滅絕人性。

顏星兄,相信你在準備九一一悼念活動及電台節目的時候,會好像我一樣帶著沈重之心情。因為在世貿中心遇襲一週年,我們還未從災難中汲取教訓,好像還有更深之悲劇正在發生,人類仍然在策劃互相摧殘之暴行與戰爭。在記載猶太人被屠殺的紀念館、在巴人的難民營,還有南京大屠殺紀念館、柬浦寨波爾布特屠殺異己的遺址等等之中,那些悲痛、哀傷、絕望、憔悴、傷痕累累、不似人形之哭訴或無奈之面孔,不但在回憶中歷歷在目,而且仍然繼續在世界不同角落發生。我們不禁要問,公平、正義、人權,幾時才可以實現,他們幾時才可以與我們共同享受天賦之自由與尊嚴?這世界需要多一些在別人眼中看似天真、但始終不放棄理想,而堅持執著他們對和平基本之信念的群體,堅決相信不同文化與宗教之種族可以共同生活,一起創造和諧之社會的社群。

盼望你在主持九一一當日的節目之中,能為紐約華人社會提供一個更深入反思的機會。可以擴展關懷的範疇,從紐約所遭受的創傷引發到因九一一而深受創傷的各地人民,包括飽受戰火蹂躪的阿富汗土地人民和篤信伊斯蘭信仰的人,撒下真正和平的種子,給和平一個機會。

弟熾昌上

2002年9月7日

(本文為李熾昌博士早前於香港電台之香港家書節目之內容初稿)


最後更新日期 : 18/04/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