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得記之敘事分析與神學

導論

　　自從文學分析方法被引進聖經研究之後，關於聖經文本之格式、結構、體裁、 背景、修辭技巧等，愈來愈受到重視。 郭秀娟認為「經文…若屬於特定文學形式，…就有必要以該文學形式的特性和功能來加以解讀。」¹ Nielsen則進一步指出，「文學體裁的選定乃是作者提供給讀者，作為文本該如 何閱讀的信號。」² 所以，文學分析方法對於聖經神學之研究，實有其積極意義。因此，本研究將以路得記為對象，嘗試運用敘事分析方法，即敘事 背景(setting)、角色(character)、佈局(plot/ action)三方面，³進行路得記之分析，並嘗試歸納其中之神 學主題。

本研究報告的架構說明如下：「導論」說明本報告之目的、研究方式與限制及報告架構；「簡介、文學體裁、特色與結構分析」則 簡單介紹路得記的寫作日期、作者及在舊約中的地位，然後探討文學體裁，並進行特色介紹與結構分析；「敘事分析」將依據結構 分析之結果，由敘事背景、角色、佈局以及其他敘事技巧等四方面進行；「神學主題」則依據敘事分析結果，整理歸納路得記之神 學主題；最後則為本報告之結論。

簡介、文學體裁、特色與結構分析

1.簡介

　　在路得記內容之中，並未提及作者及寫作日期，而學者間關於寫作日期的看法相當分歧。廿世紀前半的批判派學者主張，本書 寫於以斯拉—尼希米時代，因為其寫作目的主要是，對抗尼希米的「婚姻隔離政策」，然而本書中並無明顯的辯護色彩，足以支持 此論據。⁴Bush則是藉由區別「標準聖經希 伯來文」與「後期聖經希伯來文」的方式，主張寫作日期 乃是在「被擄歸回之後的前期」。⁵Sakenfeld則認為，雖然以語言的特徵作為寫作日期界定，比較少 有主觀方面的偏差，但仍然無法避免預設立場，但她仍主張本書寫作日期不早於「被擄之前的晚期」，甚至有可能是在被擄之時， 或是被擄歸回之後。⁶Nielsen則認為大衛在本書中的地位，是確認寫作日期的關鍵因素，因此建議較 合適的寫作日期乃是在被擄之前。⁷Hubbard認為本書寫作日期非常難以確定，無論是主張被擄之後或 是被擄之前，都沒有決定性的證據足以支持，但是他認為被擄之前的日期略佔優勢。 ⁸

　　至於作者與寫作目的，也如同寫作日期一樣，學者間的看法相當歧異。根據猶太法典他勒目的傳統，路得記的作者是撒母耳， 但是他的年代實在太早。Bush指出路得記本身並未提供任何直接，或間接有關於作者的提示，因此他認為是一位「匿名的史學家」 。⁹而Sakenfeld則是指出近年來主張本書 作者為女性的趨勢。¹⁰ Hubbard則是認為作者可能是以色列王室中的抄寫員，因為作者的文學素養相當高，並且作者可以引用許多關於大衛家族中的資料 （無論是口傳或是文字）。¹¹然而他也認為作者可能為女性，因為敘事主題與發展，都反映出女性 觀點。¹²

　　在希伯來聖經中，路得記位於「聖卷」中的第四部¹³——「慶典卷軸(Megillot)」之首， ¹⁴並且是在五旬節期中誦讀。而如此的排列次序，也讓路得記被視為箴言的附篇，而路得被形容 為箴言第卅一章中「才德的婦人」之歷史典範。至於七十士譯本及基督教聖經則是按照年代，將路得記置於士師記與撒母耳記上 之間。因此基督徒普遍視路得記為士師記 的附篇，並且認為本書與士師記之間，具有強烈的對比。

2.文學體裁

　　基本上，路得記的文體屬於「敘事」。然而在進一步的類型界定上，學者之間卻是有相當不同的看法。首先，在路得記的文 學體裁討論中，Gunkel的見解是相當重要的分界，他認為路得記屬於「短篇小說(novella)」、「充滿詩意的傳奇故事(poetic popular saga)」 或是「敘事詩(idyll)」。¹⁵Hubbard則認為前述這些文體類型的特色，乃是「重視情節與角色的鋪陳， 甚於事實的 報導，並且廣泛使用人物對白」，因此他認為「短篇歷史故事」較為合適。¹⁶Nielesn指 出，某些學者認為路得記4:18-22屬於後期加入或是本文附錄，因而在界定文學體裁時，並不加以考慮。¹⁷ 然而就正典形式而言，路得記是以家譜為敘事結尾。因此我認為，以Nielsen所提出之「家族誌(patriarchal narrative)」， ¹⁸作為其文學體裁較為適切。

3.特色與結構分析

　　路得記堪稱舊約中具有「最佳結構的一卷書」。¹⁹全書共計四章，同時每一章也都是一個完整 的敘事段落。而本書中最顯著的特色，乃是廣泛運用主要角色 間的對白來進行情節發展。²⁰全書之 結構如下：

Ⅰ.　　引言(1:1-5)
　　A.　　以利米勒家移居摩押(1:1-2)
　　B.　　以利米勒家的遭遇(1:3-5)
Ⅱ.　　路得到伯利恆(1:6-22)
　　A.　　拿俄米決定返回伯利恆(1:6-7)
　　B.　　拿俄米勸告媳婦各自返鄉(1:8-18)
　　　　a.　　第一次勸告(1:8-10)
　　　　b.　　第二次勸告(1:11-14)
　　　　c.　　第三次勸告(1:15-18)
　　C.　　拿俄米與路得返回伯利恆(1:19-21)
　　D.　　敘事者小結(1:22)
Ⅲ.　　路得與波阿斯在田間相遇(2:1-23)
　　A.　　人物介紹(2:1)
　　B.　　路得與波阿斯在田間相遇(2:2-22)
　　　　a.　　路得與拿俄米的對話(2:2)
　　　　b.　　路得往田間拾穗(2:3)
　　　　c.　　波阿斯詢問僕人(2:4-7)
　　　　d.　　波阿斯與路得在田間的對話(2:8-13)
　　　　e.　　波阿斯與路得用餐時的對話(2:14)
　　　　f.　　波阿斯吩咐僕人(2:15-16)
　　　　g.　　路得在田間拾穗(2:17)
　　　　h.　　路得與拿俄米的對話(2:18-21)
　　C.　　敘事者小結(2:23)
Ⅳ.　　路得與波阿斯在禾場相會(3:1-18)
　　A.　　拿俄米與路得的對話(3:1-5)
　　　　a.　　拿俄米勸路得改嫁(3:1)
　　　　b.　　拿俄米的計畫(3:2-4)
　　　　c.　　路得願意遵行(3:5)
　　B.　　路得與波阿斯在禾場相會(3:6-15)
　　　　a.　　路得依計畫行事(3:6)
　　　　b.　　路得與波阿斯午夜間的對話(3:7-13)
　　　　c.　　波阿斯與路得離開禾場(3:14-15)
　　C.　　路得與拿俄米的對話(3:16-18)
　　　　a.　　拿俄米的詢問(3:16a)
　　　　b.　　路得的回答(3:16b-17)
　　　　c.　　拿俄米的結論(3:18)
Ⅴ.　　路得與波阿斯成婚(4:1-17)
　　A.　　波阿斯取路得為妻(4:1-12)
　　　　a.　　敘事背景(4:1-2)
　　　　b.　　波阿斯與至近親屬的對話(4:3-8)
　　　　　　b1.　　波阿斯詢問至近親屬贖地之意願(4:3-4)
　　　　　　b2.　　波阿斯詢問至近親屬娶路得之意願(4:5-6)
　　　　　　b3.　　波阿斯獲得贖地權(4:7-8)
　　　　c.　　波阿斯宣布贖地及娶路得為妻(4:9-10)
　　　　d.　　見證人的回應(4:11-12)
　　B.　　路得生子俄備得(4:13-17)
　　　　a.　　路得生子(4:13)
　　　　b.　　婦人的稱頌(4:14-15)
　　　　c.　　拿俄米為養母(4:16-17a)
　　　　d.　　敘事者的說明(4:17b)
Ⅵ.　　尾聲(4:18-22)

　　至於進一步的敘事特色與細部結構分析，則在「敘事分析」中進行探討。

敘事分析

1.敘事背景

　　敘事背景可分為實物的(physical)、時間的(temporal)以及文化的(cultural)。 ²¹以下將分別 說明：

(1)實物背景：

• 地點：在路得記中，地點的變換依序為：伯利恆→摩押→伯利恆→田間→伯利恆→ 禾場→伯利恆→城門口→伯利恆 ，明顯是以伯利恆為中心，並且這座城最後是與大衛 產生連結。²²



• 實景：在路得記中，最主要的實景變換就是：飢荒→收割→簸麥，而這也暗示拿俄米與路得的境遇變化，乃是漸入 佳境。



• 實物：在路得記中，最重要的實物就是大麥，因為這是與上述的「實景」乃是緊密相關。並且在3:15中，甚至成為 波阿斯履行承諾的保證。

• 時代：得1:1「當士師秉政的時候」，這說明整體敘事的時代背景，通常會與以下的文化背景有較高的關聯。



• 時程／時段：在路得記中，時程／時段變化依序為：十年（得1）→一天(得2，「早晨→吃飯的時候→晚上」） →一夜（得3，「夜半→天快亮」）→ 一席話（得4:1-12）→至少一年（得4:13-17）→十代（得4:18-22）。我們可 發現主要敘事情節，乃是集中在較短的時程／時段背景之中。

• 以色列vs.摩押：在「時間背景」中曾提及，路得記的時代背景是士師時代。而士師 時期中，摩押乃是以色列的 主要敵人之一（士3:12）。因此以利米勒家移居摩押（得1:1），乃至於二子與摩押女子通婚（得1:4），甚至摩押女 子路得隨拿俄米返回伯利恆（得1:19），都是暗示當中具有強烈之衝突性。



• 舊約律法：在路得記中，有兩項與舊約律法相關，分別是2:3的拾穗權（申24:19）以及 1:12-13與4:5的叔娶兄嫂制 （申25:5-6）。另外，4:7的「脫鞋為證」，似乎與申25:7-10有關，但是作者卻是將此歸因於「從前」(4:7)的慣例。而 這些舊約律法的徹底實踐，其實與本書之時代背景——「士師秉政的時候」，有某種程度的不相容。

• 拿俄米：拿俄米乃是路得記的中心角色，當作者要介紹其他角色時，絕大多數是由她的角度出發，例如：「婦人和 她兩個兒子」(1:3)、「拿俄米和她兒婦」(1:22）、「拿俄米的丈夫… 親族中有一個人，名叫波阿斯」(2:1)、「拿俄米得 孩子了」(4:17)。而「拿俄米」這個名字，通常是敘事者或其他角色（伯利恆的婦人、僕人、波阿斯）在使用，而本人 自稱發生過一次，並且是屬於負面表達（1:20「不要叫我拿俄米」；1:21「為何還叫我拿俄米」）。



• 路得：如果說拿俄米是敘事者角度的中心角色，那路得則是讀者所關心的角色。敘事者最常用來描寫路得的詞彙是 「摩押女子」(1:4, 22; 2:2, 21)，而拿俄米通常以「女兒」(1:11, 12, 13; 2:2, 22; 3:1, 16, 18)來稱呼路得，而波阿斯也以「女 兒」(2:8, 10)一詞稱呼路得。然而波阿斯對至近親屬介紹她，以及宣布娶路得為妻時，乃是以「死人（瑪倫）的妻摩押女 子路得」(4:5, 10)來稱呼，「死人的妻」乃是強調路得之合法地位，而「摩押女子」卻又突顯出爭議性。



• 波阿斯：波阿斯三次以「親屬」(2:1, 20, 3:2)被說明。而在第三章中，敘事者都以「那人」(3:8, 16, 17)稱呼他，而拿俄 米在本章中也有一次以「那人」(3:3, 18)稱呼他。值得注意的是，在全書當中，從未有過波阿斯與拿俄米見面對話的敘述 。

• 俄珥巴與至近親屬：在本書中，兩者都是扮演與主角對比（俄珥巴vs.路得；至近親屬vs.波阿斯）的角色，用來凸顯 主角所做之決定的重要性。然而敘事者對於至近親屬有較強烈的貶抑，所以用「那 人」(4:4, 6)來稱呼他，或藉波阿斯稱 他為「某人」(4:1)。



• 波阿斯的僕人：在本書中，波阿斯的僕人扮演一個「觸媒(catalyzer)」，將路得與波阿斯兩個角 色，在實景中銜接起 來。



• 伯利恆的婦女和長老：在本書中，這兩個群體都是扮演反映(mirror)或見證的角色。前者是反映出 拿俄米的遭遇(1:19; 4:14-15, 17)，後者則是見證波阿斯的行為(4:11-12)。

• 「…國中遭遇飢荒，在猶大伯利恆（意為「糧食之家」）有一個人…往摩押地去寄居。」(1:1)



• 「不要叫我拿俄米，要叫我瑪拉」(1:20)



• 「滿滿的出去，‥空空的回來」(1:21)

• 耶和華在本書中的地位，是屬於暗示性的。首先，全書中並沒有耶和華直接介入的敘述，只有兩段間接的敘述分別是 1:6「聽見耶和華眷顧自己的百姓」，以及4:13「耶和華使她懷孕」。而出自人物角色對於耶和華的敘述，往往是屬於情 緒(1:13, 21)、祈求(2:12; 3:10; 4:11-12)或稱頌(4:14)。



• 「恰巧」(2:3; 4:1)：在2:3中，敘事者以此表達本敘事段落的發生，並非經由人為的安排，但卻又不斷暗示讀者，此事 件乃是與上帝有關。而4:1，看似與2:3相同，但實際上乃是波阿斯刻 意造成的機會。



• 在第三章中，首先拿俄米要路得「掀開他腳上的被，躺臥在那裡，他必告訴你所當行的事。」也就是說，拿俄米認為 此一動作，便可暗示波阿斯採取行動。其次，具體場景是「午夜的禾場」，已經暗示敘事段落具有隱晦性，而敘事者使用 人稱代名詞「那人」，使角色難以被識別，加強本段的懸疑緊張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