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滿 英

失 望

一 九 九 三 年 二 月 ， 我 隻 身 漂 流 來 到 美 國 。 打 工 ， 讀 書 ， 體 力 上 累 到 盡 頭 。 這 一 切 並 沒 有 摧 垮 我 ， 然 而 感 情 上 的 挫 折 ， 卻 幾 乎 把 我 擊 倒 。 我 發 現 自 己 和 美 國 是 這 樣 的 格 格 不 入 。 美 國 是 個 自 我 中 心 的 文 化 ， 人 情 淡 薄 ， 缺 少 親 情 ， 而 我 從 小 接 受 的 ， 是 中 國 典 型 的 自 我 犧 牲 的 傳 統 教 育 。 在 美 國 多 數 人 活 得 比 較 灑 脫 ， 而 我 卻 活 得 很 累 ， 總 要 為 他 人 著 想 ， 總 怕 傷 害 別 人 。 我 曾 犧 牲 自 己 的 利 益 ， 為 的 是 避 免 傷 害 別 人 ， 然 而 卻 被 利 用 ， 被 傷 害 。 我 的 痛 苦 無 以 言 表 ， 不 禁 懷 疑 自 己 是 否 適 合 在 美 國 這 種 自 我 中 心 的 文 化 中 生 存 。

接 受 耶 穌 基 督

約 在 一 九 九 五 年 初 ， 我 認 識 了 林 基 甸 夫 婦 。 他 們 來 自 台 灣 ， 在 舊 金 山 開 了 一 間 日 本 餐 館 。 第 一 次 見 面 ， 就 感 覺 他 們 與 人 不 同 。 他 們 夫 妻 恩 愛 ， 洋 溢 著 喜 樂 、 平 安 。 給 我 留 下 了 深 刻 的 印 象 。 我 和 朋 友 去 他 們 餐 館 吃 飯 ， 他 們 和 我 談 到 耶 穌 。 早 在 北 京 ， 我 就 接 觸 過 基 督 徒 ， 頗 喜 歡 這 個 圈 子 。 來 美 後 還 偶 然 去 去 教 堂 ， 但 並 無 意 做 基 督 徒 。

第 二 次 見 面 ， 他 們 再 跟 我 講 福 音 ， 我 就 把 內 心 的 失 望 和 困 惑 告 訴 他 們 ， 林 先 生 說 ： 「 妳 跟 著 我 說 ， 我 說 甚 麼 ， 妳 就 說 甚 麼 。 」 就 這 樣 ， 我 糊 裡 糊 塗 的 跟 著 他 認 了 耶 穌 基 督 為 主 。

往 後 的 日 子 ， 儘 管 林 先 生 夫 婦 經 常 勸 我 去 教 會 ， 然 而 我 只 是 三 天 打 魚 ， 兩 天 曬 網 ， 一 個 月 只 去 一 兩 次 。 一 個 周 六 晚 上 ， 林 太 太 打 電 話 邀 請 我 第 二 天 早 去 教 會 參 加 九 點 鐘 的 崇 拜 ， 這 是 教 會 新 添 的 聚 會 ， 往 常 只 有 下 午 三 時 的 聚 會 。 我 說 我 很 少 那 麼 早 起 （ 我 的 課 都 在 下 午 和 晚 上 ） ， 我 每 天 都 到 凌 晨 一 、 二 時 才 睡 ， 早 上 十 點 過 後 才 起 來 。 林 太 太 說 ： 「 我 打 電 話 叫 醒 妳 。 」 我 說 ： 「 不 用 了 ， 我 有 鬧 鐘 。 」 然 而 睡 前 我 並 沒 有 撥 好 鬧 鐘 ， 因 為 我 根 本 不 想 早 起 。 但 奇 怪 ， 第 二 天 我 居 然 在 早 上 八 點 鐘 自 動 醒 來 。 我 想 這 大 概 是 上 帝 要 我 去 教 會 ， 我 便 去 了 。 在 教 會 碰 到 一 對 夫 婦 ， 他 們 到 世 界 各 地 傳 福 音 ， 這 幾 天 逗 留 在 舊 金 山 。 林 太 太 請 她 為 我 和 另 一 位 姊 妹 禱 告 。 禱 告 時 我 竟 忽 然 淚 如 雨 下 ， 像 剛 生 的 嬰 兒 哭 了 出 來 。 我 第 一 次 學 會 喊 「 天 父 」 。 第 一 次 讚 美 上 帝 。 在 驅 車 回 家 的 路 上 ， 我 的 心 感 到 莫 名 的 平 靜 、 喜 悅 、 甜 蜜 、 平 安 ︱ 這 是 我 從 未 有 過 的 美 好 感 受 。 從 此 ， 去 教 會 不 但 不 再 是 重 擔 ， 反 而 我 天 天 盼 望 星 期 天 到 來 。 在 唱 聖 詩 時 ， 我 感 受 主 的 慈 愛 ， 往 往 淚 水 不 住 滾 流 。 身 為 學 生 的 我 ， 經 濟 常 是 拮 据 的 ， 但 每 次 我 必 定 奉 獻 。 有 一 次 因 為 沒 有 帶 零 票 ， 奉 獻 了 一 把 硬 幣 ， 內 心 感 到 非 常 慚 愧 傷 心 。

試 探

就 在 這 時 ， 我 連 續 三 次 被 試 探 。

第 一 次 是 我 們 碩 士 班 裡 ， 一 個 美 國 男 同 學 剛 離 了 婚 ， 說 喜 歡 我 。 可 我 對 他 無 意 ， 他 說 ： 「 我 知 道 妳 學 習 非 常 努 力 ， 在 美 國 沒 有 綠 卡 ， 有 很 大 的 壓 力 。 因 為 妳 人 好 ， 我 目 前 又 沒 有 意 思 再 婚 ， 如 果 妳 願 意 ， 我 可 以 和 妳 假 結 婚 ， 提 供 妳 獲 得 綠 卡 的 機 會 。 假 結 婚 以 後 ， 我 們 若 真 的 相 愛 ， 就 不 用 離 婚 。 至 少 我 知 道 我 極 可 能 愛 上 妳 。 」 我 無 言 以 對 ， 他 給 我 時 間 考 慮 。 這 種 選 擇 對 我 無 疑 是 個 痛 苦 。 在 美 國 ， 與 美 國 公 民 結 婚 是 獲 得 綠 卡 最 快 、 最 方 便 的 途 徑 ； 而 對 每 個 想 在 美 國 居 留 的 外 國 人 來 說 ， 綠 卡 無 疑 是 具 有 誘 惑 力 的 。 沒 有 綠 卡 真 是 寸 步 難 行 。 若 我 與這 同 學 偽 結 婚 ， 對 他 而 言 並 無 任 何 損 失 與 傷 害 ， 他 會 用 合 約 保 護 他 的 經 濟 利 益 。 然 而 這 是 極 不 誠 實 的 事 ， 是 上 帝 不 喜 悅 的 。 我 很 清 楚 他 並 不 是 我 理 想 中 的 丈 夫 ， 偽 的 不 會 變 成 真 的 ， 最 終 我 還 是 要 離 婚 的 。

每 當 面 臨 重 大 事 情 ， 不 知 如 何 選 擇 時 ， 我 便 會 寢 不 成 眠 ， 茶 飯 不 思 ， 體 重 下 降 （ 我 患 有 神 經 衰 弱 症 ） 。 我 禱 告 上 帝 ， 讓 主 來 幫 我 做 決 定 。 教 會 裡 一 位 姊 妹 知 道 了 我 的 徬 徨 ， 對 我 說 ： 「 如 果 妳 和 他 假 結 婚 ， 雖 然 妳 生 活 的 壓 力 減 輕 ， 體 力 更 輕 鬆 ， 然 而 妳 心 靈 的 痛 苦 ， 卻 未 必 是 妳 所 能 承 受 的 。 」 她 的 話 讓 我 驚 醒 。 是 的 ， 回 顧 自 己 人 生 的 歷 程 ， 一 直 在 拼 搏 、 奮 鬥 中 度 過 ： 考 大 學 、 考 研 究 生 。 出 國 在 中 國 是 極 其 艱 難 的 事 ， 在 美 國 靠 做 工 付 極 為 昂 貴 的 學 費 攻 讀 研 究 生 （ 雖 然 後 來 我 拿 到 部 分 獎 學 金 ， 但 比 起 龐 大 的 開 支 仍 是 微 不 足 道 ） ， 更 是 難 乎 其 難 。 這 些 苦 我 都 熬 過 來 了 ， 而 且 引 以 自 豪 。 然 而 感 情 的 打 擊 ， 心 靈 的 脆 弱 ， 卻 幾 乎 將 我 擊 倒 了 。 感 謝 主 ， 及 時 將 我 拯 救 過 來 ， 讓 我 明 白 人 生 之 路 應 該 怎 樣 舉 步 。 我 毅 然 順 服 在 上 帝 面 前 ， 照 著 祂 的 旨 意 抉 擇 ， 放 棄 這 種 獲 得 綠 卡 的 機 會 。

不 久 第 二 次 試 探 接 踵 而 至 。 一 位 異 性 朋 友 追 求 我 ， 主 動 提 出 在 經 濟 上 給 我 支 持 。 我 一 直 沒 有 接 受 ， 因 為 我 不 愛 他 ， 無 意 和 他 深 交 。 這 回 他 又 給 我 打 電 話 ， 我 雖 然 有 些 動 搖 ， 但 是 主 在 我 心 中 ， 我 沒 有 讓 他 來 幫 助 。 我 知 道 這 幫 助 之 後 ， 包 含 著 我 所 不 能 給 予 他 的 期 盼 。

第 三 次 試 探 是 令 我 最 痛 苦 的 一 次 。 一 九 九 四 年 我 認 識 了 一 個 有 錢 的 男 友 ， 他 對 我 很 好 。 我 知 道 他 是 個 不 義 之 人 ， 卻 無 法 自 拔 。 畢 竟 我 的 狀 況 不 大 好 ， 讀 書 ， 打 工 ， 非 常 艱 辛 ， 能 有 個 待 自 己 好 且 有 錢 的 男 友 ， 無 疑 讓 自 己 增 添 了 安 全 感 。 不 久 他 到 中 國 做 生 意 去 了 。 藉 此 機 會 ， 我 決 意 離 開 他 。 一 年 後 他 從 中 國 返 回 ， 接 到 他 的 電 話 ， 聽 見 他 的 聲 音 後 ， 我 內 心 的 寧 靜 徹 底 被 打 破 了 。 我 自 以 為 已 把 他 從 內 心 埋 葬 了 ， 然 而 我 發 現 並 非 如 此 。 我 在 內 心 深 處 並 沒 有 把 他 忘 卻 。 我 又 一 次 面 臨 選 擇 。 與 他 和 好 至 少 在 生 活 上 我 不 用 太 擔 憂 。 他 曾 提 意 與 我 同 住 ， 但 我 知 道 這 是 上 帝 不 喜 悅 的 。 我 內 心 起 了 很 大 掙 扎 ， 雖 然 終 於 決 定 不 與 他 來 往 ， 卻 像 害 了 一 場 大 病 ， 整 整 一 個 星 期 ， 大 多 數 時 間 躺 在 床 上 。 我 內 心 軟 弱 到 極 點 ， 開 始 懷 疑 上 帝 。 到 底 有 沒 有 上 帝 存 在 ？ 上 帝 看 不 見 ， 摸 不 著 ； 金 錢 、 綠 卡 卻 是 看 得 見 ， 用 得 著 的 。 當 有 一 天 ， 我 發 現 上 帝 根 本 不 存 在 時 ， 豈 非 後 悔 也 來 不 及 ？

搬 遷

就 在 這 個 時 間 ， 我 的 房 東 要 回 房 子 ， 給 他 的 親 戚 住 。 我 必 須 搬 遷 。 看 了 一 家 房 子 後 ， 我 不 知 如 何 決 定 ， 便 跟 林 太 太 通 電 話 ， 徵 求 她 意 見 。 她 在 電 話 裡 為 我 禱 告 時 ， 我 心 裡 有 一 直 覺 ： 「 這 地 方 妳 應 搬 去 。 」 但 那 時 我 沒 有 信 心 ， 正 懷 疑 上 帝 的 存 在 ， 不 知 是 不 是 自 己 對 自 己 說 話 。 第 二 天 起 來 ， 再 買 一 份 中 文 報 看 租 房 廣 告 ， 想 著 ， 如 果 沒 有 合 適 的 ， 就 是 上 帝 叫 我 搬 進 這 家 。 但 我 發 現 另 一 間 較 合 適 的 ， 便 搬 進 了 另 一 家 。 搬 進 後 ， 我 哭 了 。 原 來 我 租 下 的 房 間 緊 挨 著 大 街 ， 來 往 的 汽 車 不 停 剌 激 我 的 神 經 ， 像 在 撕 我 的 心 。 我 輾 轉 終 夜 不 能 成 眠 ， 無 限 追 悔 。 回 想 起 初 看 中 的 那 房 子 ， 越 想 越 覺 得 那 實 在 是 個 安 靜 、 適 合 我 學 習 的 好 地 方 。 受 盡 折 磨 以後 ， 我 爬 起 來 ， 跪 下 ， 哭 著 對 主 說 ： 「 主 啊 ！ 我 錯 了 。 我 不 應 該 懷 疑 你 。 從 今 以 後 ， 我 一 生 一 世 聽 從 你 ， 侍 奉 你 。 」

服 過 安 眠 藥 ， 約 凌 晨 三 時 ， 我 才 入 睡 。 不 到 六 時 ， 又 被 車 聲 吵 醒 ， 再 也 不 能 入 睡 。 我 決 定 搬 到 第 一 家 房 子 去 ， 但 電 話 裡 知 道 ， 房 子 已 經 租 出 了 。 驅 車 在 沉 睡 的 舊 金 山 中 ， 我 實 在 覺 得 走 投 無 路 ， 心 力 交 瘁 。 去 哪 裡 呢 ？ 那 個 車 聲 嘈 雜 的 房 間 ， 我 實 在 不 想 回 去 。 就 是 這 樣 ， 我 絕 望 地 在 舊 金 山 這 個 繁 華 的 城 市 開 車 不 停 徘 徊 。 那 天 恰 巧 是 星 期 天 ， 熬 到 差 不 多 九 點 鐘 ， 我 到 教 會 找 林 太 太 。 唱 完 讚 美 詩 ， 傳 道 人 問 ： 「 誰 有 事 需 要 代 禱 的 ？ 」 我 站 起 來 ， 把 自 己 的 困 境 告 訴 大 家 。 他 們 為 我 禱 告 ， 求 上 帝 醫 治 我 的 病 ， 為 我 解 決 困 難 。 聚 會 完 畢 ， 我 隱 約 覺 得 心 裡 有 一 個 聲 音 ： 「 不 要 再 找 房 子 了 。 就 在 那 裡 住 下 來 罷 。 」 聲 音 逐 漸 清 晰 。 這 回 我 肯 定 不 是 自 說 自 話 了 ， 是 聖 靈 在 我 心 中 對 我 說 。 因 此 我 便 決 定 ， 無 論 多 麼 艱 難 ， 都 要 住 下 來 。 因 為 我 再 也 不 想 ， 也 不 敢 不 順 服 上 帝 。 這 天 晚 上 ， 我 比 第 一 晚 睡 得 好 一 些 。 第 三 天 睡 覺 前 ， 我 跪 在 床 上 禱 告 。 禱 告 到 一 半 ， 似 乎 心 裡 有 很 多 話 要 說 ， 卻 又 不 知 說 甚 麼 才 好 ， 輕 嘆 了 一 聲 ， 便 把 頭 伏 在 床 上 ， 雙 手 托 著 頭 。 漸 漸 地 我 覺 得 自 己 與 神 很 親 近 ， 恍 然 置 身 夢 中 ， 聽 到 祂 說 ： 「 不 要 懼 怕 ， 我 與 你 同 在 。 」 我 不 知 不 覺 心 裡 完 全 寧 靜 下 來 ， 得 著 了 釋 放 。 喧 鬧 的 車 聲 不 再 剌 激 我 了 。 我 安 然 入 睡 。 過 去 八 年 來 ， 我 受 盡 神 經 衰 弱 的 煎 熬 ， 無 論 多 困 、 多 累 ， 都 非 得 在 極 其 安 靜 的 環 境 下 躺 一 兩 小 時 ， 不 然 不 能 入 睡 。 有 時 甚 至 徹 夜 不 眠 。 現 在 我 竟 能 在 這 吵 鬧 的 環 境 下 安 睡 ， 對 我 來 說 ， 簡 直 就 是 奇 蹟 。

清 早 一 覺 醒 來 ， 我 的 第 一 個 意 識 便 是 主 昨 晚 幫 助 了 我 ， 醫 治 了 我 的 神 經 衰 弱 。 我 馬 上 跪 下 來 ， 流 淚 謝 恩 。 接 著 的 一 星 期 ， 我 每 晚 都 很 快 入 睡 ， 而 且 熟 睡 。 嘈 雜 的 車 聲 對 我 已 變 得 柔 和 而 遙 遠 。 我 每 天 禱 告 ， 感 謝 讚 美 主 。 每 次 禱 告 都 感 激 涕 零 ， 沐 浴 在 神 的 大 愛 中 ， 真 不 知 道 還 有 甚 麼 比 這 更 甜 美 和 喜 悅 平 安 的 感 覺 。 我 拾 回 失 去 的 信 心 ， 而 且 與 上 帝 的 關 係 比 從 前 更 密 切 。 神 的 靈 充 滿 了 我 ， 使 我 生 活 有 力 ， 比 任 何 時 候 更 加 充 實 ， 更 愉 快 ， 更 安 寧 。 我 不 再 孤 單 ， 不 憂 愁 ， 上 帝 與 我 同 行 ， 我 還 有 何 懼 怕 呢 ？ 聖 靈 開 啟 我 的 心 、 我 的 眼 ， 照 亮 我 生 活 的 道 路 。 我 從 軟 弱 變 為 強 壯 ， 從 猶 疑 不 決 變 為 堅 定 。 我 親 身 體 驗 了 上 帝 的 《 奇 異 恩 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