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室

不 知 自 己 姓 啥 名 誰

「 道 明 ， 我 們 認 識 的 日 子 不 淺 了 ， 不 知 你 貴 姓 ？ 」 徐 成 章 問 眼 前 的 少 年 。

沒 想 到 他 聽 了 竟 面 有 難 色 ， 說 ： 「 我 忘 了 。 待 記 得 後 ， 才 告 訴 你 。 」 說 罷 ， 即 起 身 告 辭 。

徐 成 章 頓 覺 莫 名 其 妙 。 不 錯 ， 道 明 ─ ─ 這 少 年 人 ， 心 裡 確 有 難 言 之 隱 。 他 對 父 親 唯 一 的 記 憶 是 兒 時 被 抱 在 懷 中 。 年 約 三 歲 ， 父 親 便 與 世 長 辭 ， 母 親 改 嫁 後 ， 他 被 送 回 家 鄉 與 祖 父 母 同 住 。 一 年 後 ， 祖 父 母 相 繼 去 世 ， 留 下 他 孤 身 一 人 住 在 父 親 的 舊 房 子 裡 。 起 初 大 伯 父 、 大 伯 母 尚 供 應 兩 餐 ， 後 來 竟 漸 漸 忘 了 他 。 外 祖 母 自 顧 不 暇 ， 不 能 收 留 。 他 遂 有 一 餐 沒 一 餐 的 ， 不 知 道 怎 樣 活 了 下 來 。 六 歲 那 年 ， 逢 太 平 天 國 之 亂 ， 亂 定 後 ， 清 軍 大 舉 鎮 壓 華 南 ， 當 地 發 生 嚴 重 饑 荒 ， 民 不 聊 生 ， 這 時 ， 他 已 淪 為 乞 兒 。

七 歲 那 年 ， 他 在 行 乞 途 中 ， 被 一 婦 人 強 行 擄 去 。 婦 人 把 他 賣 給 香 港 一 個 姓 張 的 女 人 。 這 女 人 以 販 賣 女 孩 到 舊 金 山 當 妓 女 為 業 。 後 來 把 他 帶 到 美 國 。 到 美 國 時 ， 他 十 二 歲 ， 一 面 打 工 ， 一 面 學 習 英 文 。 在 舊 金 山 認 識 了 路 密 士 （August W. Loomis） 牧 師 。 路 牧 師 是 長 老 會 當 時 派 駐 士 德 頓 街 福 音 堂 （ 美 國 第 一 間 華 人 教 會 ） 的 宣 教 士 。 徐 成 章 就 是 路 牧 師 的 華 人 助 手 。 道 明 聽 徐 用 中 文 講 道 ， 認 識 自 己 是 個 罪 人 ， 需 要 耶 穌 拯 救 。 徐 氏 見 這 少 年 人 有 慕 道 的 心 ， 便 為 他 改 名 「 道 明 」 。

只 是 他 真 正 姓 啥 名 誰 呢 ？ 他 不 曉 得 。 也 不 願 對 人 提 及 身 世 。 那 天 聽 徐 成 章 詢 問 自 己 的 姓 氏 ， 真 是 百 感 交 雜 。 回 家 後 想 ： 「 造 物 主 是 世 人 之 父 ， 耶 穌 可 說 是 父 親 。 那 麼 我 跟 祂 姓 罷 。 」 中 國 人 沒 有 姓 耶 的 ， 所 以 他 便 選 了 「 穌 」 字 ， 從 此 自 稱 是 「 蘇 道 明 」 。

天 父 預 備

道 明 每 星 期 天 勤 上 教 堂 ， 逢 星 期 四 參 加 祈 禱 會 。 路 牧 師 給 他 一 本 聖 經 、 一 本 小 冊 子 。 他 工 作 和 讀 完 英 文 後 ， 便 拿 起 小 冊 子 來 讀 ， 發 現 內 中 很 多 字 不 認 識 ， 於 是 便 懇 切 祈 禱 ， 求 上 帝 賜 他 智 慧 讀 懂 聖 經 。 後 來 讀 到 雅 各 書 一 章 五 節 ： 「 你 們 中 間 若 有 缺 少 智 慧 的 ， 應 當 求 那 厚 賜 與 眾 人 ， 也 不 斥 責 人 的 上 帝 ， 主 就 必 賜 給 他 。 」 覺 得 這 話 是 對 他 說 的 ， 於 是 憑 著 信 心 求 。 一 年 後 ， 在 他 懇 切 祈 禱 與 努 力 學 習 之 下 ， 已 能 閱 讀 和 書 寫 中 文 字 。 並 除 聖 經 外 ， 還 能 讀 其 他 書 籍 。

一 年 後 ， 他 的 理 解 力 逐 漸 進 步 ， 深 深 體 悟 自 己 有 罪 ， 於 是 誠 心 向 耶 穌 基 督 禱 告 ， 祈 求 赦 免 。 禱 告 後 ， 內 心 充 滿 平 安 和 喜 樂 。 路 牧 師 看 見 青 年 好 學 不 倦 ， 主 動 提 出 教 他 英 文 ， 後 來 更 推 薦 他 給 嘉 約 翰 （John Glasgow Kerr） 醫 生 。 嘉 醫 生 是 當 時 長 老 會 派 駐 中 國 宣 教 行 醫 的 醫 生 ， 在 華 南 素 負 盛 名 ， 主 管 廣 州 的 博 濟 醫 院 ， 訓 練 了 不 少 醫 生 ， 並 且 出 版 了 幾 本 醫 學 教 科 書 ， 開 創 了 第 一 間 痳 瘋 療 養 院 。 嘉 醫 生 答 應 收 道 明 為 學 生 ， 還 供 他 食 宿 。 唯 一 條 件 是 道 明 必 須 隨 他 回 中 國 。 可 是 道 明 沒 有 回 國 的 盤 川 ， 怎 麼 辦 呢 ？ 正 躊 躇 間 ， 忽 然 同 學 李 君 麟 到 訪 ， 約 他 一 起 回 國 ， 並 主 動 借 給 他 路 費 四 十 美 元 。 於 是 ， 道 明 於 一 八 六 七 年 （ 同 治 六 年 ） 啟 程 回 國 ， 隨 嘉 醫 生 習 醫 。 是 年 他 二 十 一 歲 。

在 廣 州 習 醫 期 間 ， 教 會 一 位 老 姐 妹 又 熱 心 為 他 介 紹 一 位 基 督 徒 姐 妹 。 他 沒 有 錢 下 聘 ， 天 上 的 父 親 又 打 發 一 位 剛 由 美 國 回 國 省 親 的 友 人 周 子 明 幫 助 。 畢 業 後 他 舉 行 婚 禮 ， 嘉 醫 生 為 他 預 備 筵 席 ， 教 會 的 人 都 來 祝 賀 。 使 他 這 個 無 家 之 人 也 嚐 到 「 親 友 濟 濟 一 堂 」的 滋 味 。

尋 到 親 母

數 年 後 ， 蘇 道 明 已 是 一 位 成 功 的 醫 生 ， 家 庭 美 滿 ， 育 有 三 子 三 女 。 只 是 他 心 裡 一 直 有 幾 個 問 號 ： 他 的 家 鄉 在 何 處 ？ 他 的 生 母 尚 在 人 間 嗎 ？ 他 自 己 姓 啥 名 誰 ？ 自 信 耶 穌 以 後 ， 他 就 為 這 事 迫 切 禱 告 。 光 陰 苒 荏 ， 轉 眼 他 已 離 家 三 十 個 年 頭 ， 尚 未 見 天 父 領 他 回 鄉 ， 使 他 心 裡 好 不 納 悶 。

那 天 ， 他 踫 到 教 會 中 好 友 梁 柱 臣 的 哥 哥 夷 風 ， 交 談 之 下 ， 發 覺 夷 風 帶 頗 重 的 鄉 音 ， 道 明 心 裡 一 震 。 「 咦 ， 他 的 口 音 和 舉 止 ， 好 像 很 熟 悉 ， 像 是 我 故 鄉 裡 的 人 ？ 」

於 是 他 找 了 一 個 機 會 ， 向 夷 風 問 及 他 故 鄉 的 風 土 面 貌 ， 夷 風 說 ： 「 你 很 可 能 是 我 的 鄉 親 。 」

數 月 後 ， 夷 風 和 弟 弟 柱 臣 特 意 邀 蘇 醫 生 回 鄉 赴 婚 宴 ， 順 道 施 醫 濟 藥 。 到 了 那 裡 ， 道 明 發 現 自 己 竟 是 舊 地 重 遊 ！ 不 同 的 是 ， 如 今 已 是 物 在 人 非 。 並 且 他 這 次 衣 錦 還 鄉 ， 又 是 來 尋 親 ， 很 多 堂 兄 弟 及 堂 叔 嬸 ， 族 兄 弟 都 來 相 認 ， 有 些 還 直 呼 他 的 乳 名 「 曾 保 」 ， 圍 著 他 訴 說 童 年 往 事 。 他 由 此 得 知 父 親 姓 杜 ， 名 璧 千 。 祖 父 名 字 是 光 大 。 後 來 他 在 要 古 村 重 逢 再 守 了 寡 的 生 母 ， 心 裡 十 分 感 動 ， 知 道 天 父 答 應 了 他 多 年 的 祈 求 。 讓 他 在 人 海 茫 茫 之 中 一 舉 便 尋 獲 親 人 。 回 來 以 後 ， 蘇 醫 生 除 了 變 成 杜 醫 生 ︱ ︱ 全 家 改 姓 、 奉 養 母 親 終 老 ， 及 辦 理 等 等 應 辦 的 事 宜 外 ， 還 特 地 到 處 作 見 證 ， 述 說 天 父 怎 樣 看 顧 孤 兒 寡 婦 和 垂 聽 禱 告 。 回 顧 他 的 一 生 ， 他 的 確 看 到 天 父 恩 領 。 從 父 親 去 世 ， 到 祖 父 母 雙 亡 ， 他 年 幼 失 依 ， 行 乞 ， 被 拐 ， 被 賣 ， 流 落 異 邦 ． ． ． 這 一 切 遭 遇 ， 本 來 都 只 能 構 成 悲 慘 的 命 運 ， 但 上 帝 愛 他 ， 讓 他 認 識 祂 的 使 者 ─　─ 宣 教 士 們 ， 他 接 受 他 們 所 傳 的 耶 穌 ， 得 到 他 們 無 私 的 栽 培 ， 這 樣 他 的 命 運 便 全 然 被 扭 轉 過 來 。 他 今 日 成 為 何 等 樣 的 人 ， 全 是 蒙 上 帝 的 恩 典 才 成 。 信 耶 穌 不 僅 讓 他 靈 魂 得 著 拯 救 ， 又 讓 他 尋 獲 人 生 的 意 義 和 方 向 ， 而 且 還 扭 轉 了 他 在 世 的 命 運 ， 使 他 與 後 代 一 同 蒙 福 。 （ 註 ： 後 來 他 的 兒 孫 中 ， 出 了 多 位 醫 生 和 牙 醫 ） 聖 經 的 話 誠 然 沒 錯 ， 上 帝 確 實 使 「 萬 事 都 互 相 效 力 ， 叫 愛 上 帝 的 人 得 益 處 。 」 （ 羅 馬 書 八 28 ）

(本 文 摘 自 《 醫 生 還 鄉 記 》 ， 中 信 出 版 ， 杜 恩 沛 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