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安然辭世

                         鍾志培

一 九 六 零 年 ， 還 是 孩 童 的 我 ， 在 街 上 走 著 ， 突 然 有 人 拍 我 一 下 ， 大 聲 說 ： 「 小 朋 友 ， 你 有 罪 … … 。 」 我 嚇 了 一 跳 ， 頭 也 不 回 ， 猛 的 向 前 飛 奔 。 隱 約 聽 到 他 在 後 面 說 ： 「 你 要 信 耶 穌 ， 祂 能 救 你 。 」 從 此 ， 耶 穌 這 名 字 便 烙 印 在 我 心 中 。

一 九 七 零 年 代 一 個 黃 昏 ， 和 好 友 們 聯 群 結 隊 到 香 港 島 大 球 場 看 足 球 賽 ， 怎 知 因 故 改 期 。 但 見 球 場 內 幾 萬 人 靜 坐 等 待 。 在 好 奇 心 驅 使 下 ， 我 也 進 去 ， 看 看 是 怎 麼 一 回 事 ， 原 來 是 葛 培 理 佈 道 會 ， 這 是 我 第 一 次 聽 聞 福 音 。

一 九 八 零 年 ， 開 始 自 己 做 生 意 ， 生 活 富 足 ， 朋 友 眾 多 ， 工 餘 打 球 、 釣 魚 ， 生 活 寫 意 。 家 庭 美 滿 ， 妻 子 賢 慧 ， 子 女 乖 巧 伶 俐 。 我 認 為 這 一 切 全 憑 自 己 真 本 領 闖 出 來 的 。

幾 年 後 的 一 天 ， 如 常 到 北 角 飲 茶 。 由 於 常 去 的 一 家 裝 修 ， 暫 時 停 業 ， 本 想 隨 便 找 一 家 ， 卻 誤 闖 進 香 港 北 角 宣 道 會 ， 於 是 我 第 二 次 接 觸 福 音 。 那 天 講 員 是 唐 崇 榮 牧 師 ， 聽 著 ， 我 忽 然 明 白 ， 上 帝 原 來 就 是 創 造 宇 宙 萬 物 的 主 宰 。 但 長 久 以 來 ， 我 看 到 一 些 所 謂 「 基 督 徒 」 親 友 的 言 行 ， 心 裡 就 對 基 督 教 敬 而 遠 之 。 他 們 眼 看 著 我 們 這 些 不 信 的 人 走 向 「 滅 亡 」 ， 也 從 不 向 我 們 傳 福 音 呢 。

九 零 年 一 月 ， 我 們 移 民 美 國 ， 投 靠 檀 香 山 的 「 基 督 徒 」 近 親 ， 在 他 的 店 鋪 當 枝 工 。 寄 人 籬 下 ， 常 得 看 人 臉 色 ， 事 事 逆 來 順 受 。 心 中 強 忍 一 切 ， 十 一 月 ， 終 於 病 倒 ， 送 進 醫 院 。 醫 生 說 ， 我 這 樣 可 能 有 一 天 會 窒 息 而 死 ， 全 家 聽 後 像 陷 入 深 淵 一 樣 。 想 不 到 移 民 美 國 不 及 一 年 ， 便 落 到 如 此 地 步 。 我 真 是 萬 念 俱 灰 。 心 想 ， 死 了 也 罷 ， 醫 生 們 和 我 商 量 ， 要 把 我 送 到 羅 省 某 醫 院 。 我 想 ， 可 能 在 飛 機 途 中 我 便 死 去 。

正 在 那 時 ， 檀 香 山 宣 道 會 的 蘇 炳 甘 牧 師 進 來 ， 對 我 說 ： 「 信 上 帝 罷 ！ 祂 能 治 好 醫 生 不 能 醫 治 的 病 。 」 我 苦 笑 看 著 他 ， 心 想 ： 「 我 都 快 死 哩 ， 你 還 說 上 帝 可 以 醫 治 我 ！ 」 但 我 家 來 美 後 ， 蘇 牧 師 不 停 來 家 訪 ， 儘 量 幫 助 我 們 解 決 一 切 新 移 民 煩 惱 ， 我 覺 得 虧 欠 了 他 ， 便 答 ： 「 我 願 意 信 。 」 他 教 我 祈 禱 ， 半 小 時 後 ， 心 中 忽 然 異 常 平 靜 。

蘇 牧 師 走 了 ， 跟 著 主 診 醫 生 進 來 ， 他 告 訴 我 ， 已 決 定 不 送 我 去 羅 省 了 ， 下 午 六 時 半 會 替 我 動 手 術 。 晚 上 九 時 多 ， 我 在 手 術 室 的 病 床 上 醒 過 來 ， 護 士 大 聲 通 知 醫 生 說 我 醒 了 ， 那 時 我 才 肯 定 自 己 尚 在 人 間 。 醫 生 過 來 微 笑 問 我 ： 「 覺 得 怎 樣 ？ 」 我 告 訴 他 我 覺 得 很 冷 ， 護 士 立 時 替 我 蓋 上 很 暖 和 的 被 ， 我 有 一 種 重 生 的 感 覺 。 心 想 ， 難 道 就 是 蘇 牧 師 說 的 上 帝 醫 治 了 我 ？ 但 我 沒 感 謝 神 。

手 術 在 我 喉 部 開 了 一 個 洞 ， 作 呼 吸 用 。 我 開 始 一 天 天 好 起 來 ， 醫 生 始 終 不 知 道 是 何 病 。 十 一 月 廿 四 日 中 午 ， 突 感 喉 頭 發 熱 ， 竟 然 嘔 了 一 灘 血 出 來 。 醫 生 們 給 我 全 身 檢 查 ， 查 不 出 因 由 來 。 我 自 己 卻 想 ， 這 是 中 國 人 所 說 的 「 忍 到 嘔 血 」 。 十 二 月 廿 一 日 ， 我 出 院 回 家 渡 聖 誕 ， 醫 生 和 護 士 也 替 我 高 興 。 那 天 病 房 滿 了 鮮 花 ， 主 診 醫 生 說 ， 這 是 神 蹟 。

我 回 家 開 始 看 聖 經 ， 第 一 卷 看 約 伯 記 ， 覺 得 自 己 沒 有 約 伯 那 麼 可 憐 。 出 院 後 恢 復 從 前 的 工 作 。 親 人 卻 變 本 加 勵 ， 給 我 更 難 看 的 面 孔 。 我 覺 得 不 應 繼 續 投 靠 他 們 ， 決 定 離 開 。 談 何 容 易 ， 一 個 新 移 民 ， 全 家 在 異 國 如 何 找 工 作 生 活 ？ 一 星 期 後 ， 我 找 到 是 我 本 行 的 工 作 ， 替 珠 寶 行 把 首 飾 加 工 ， 從 此 生 活 大 為 改 善 。 我 這 才 看 到 夏 威 夷 是 如 此 美 麗 的 。

九 二 年 舉 家 移 居 三 藩 市 ， 同 年 冬 天 ， 排 行 第 二 的 兒 子 永 泰 證 實 患 了 血 癌 。 他 十 八 歲 ， 身 高 六 呎 ， 一 百 八 十 九 磅 ， 自 小 品 性 諄 厚 ， 且 極 孝 順 。 當 聽 到 醫 生 宣 佈 他 患 血 癌 時 ， 他 出 奇 鎮 靜 ， 極 力 安 慰 我 們 和 朋 友 。 治 療 期 間 ， 我 們 從 沒 有 見 他 面 露 驚 恐 或 痛 苦 ， 他 安 慰 母 親 ， 教 導 六 歲 的 小 妹 妹 不 要 學 壞 。

三 藩 市 宣 道 會 的 黃 家 麟 牧 師 知 悉 永 泰 患 病 後 ， 動 員 全 教 會 為 他 祈 禱 。 別 教 會 的 弟 兄 姊 妹 也 來 探 望 、 安 慰 我 們 。 有 幾 十 人 到 醫 院 驗 血 ， 驗 血 小 板 ， 為 的 是 想 捐 血 給 兒 子 。 他 們 不 斷 的 探 訪 、 慰 問 ， 盡 力 幫 助 ， 使 未 信 主 的 永 泰 和 妻 子 感 動 不 已 。 是 甚 麼 原 因 使 這 些 素 未 謀 面 的 基 督 徒 們 ， 肯 輸 出 自 己 寶 貴 的 血 液 和 血 小 板 給 我 兒 呢 ？ 每 次 他 們 都 要 花 差 不 多 四 小 時 。 有 一 位 青 年 隔 一 個 星 期 ， 便 自 動 輸 一 次 血 小 板 給 我 兒 子 。 一 次 醫 院 碰 上 了 ， 才 認 識 他 。 我 無 法 表 達 感 激 的 心 。 兒 子 的 病 ， 使 我 感 到 人 生 短 暫 。 可 是 ， 人 間 還 是 有 情 ， 特 別 是 在 基 督 徒 當 中 ， 上 帝 把 寶 貴 的 愛 彰 顯 人 間 。

我 們 一 家 只 有 大 女 兒 從 少 信 上 帝 ， 我 不 敢 接 觸 基 督 教 ， 有 意 無 意 間 抗 拒 基 督 徒 。 記 得 蘇 牧 師 曾 給 我 啟 蒙 ： 「 不 要 看 人 ， 甚 麼 事 都 看 神 。 」 再 讀 聖 經 ， 才 漸 漸 明 白 真 理 。 神 這 麼 愛 我 們 ， 我 竟 然 遠 離 祂 ， 這 是 我 的 罪 過 。 此 時 ， 永 泰 開 始 日 以 繼 夜 的 閱 讀 聖 經 。 他 興 奮 地 告 訴 母 親 ： 「 這 節 經 文 告 訴 我 們 ， 世 上 是 有 苦 難 的 … … 經 過 黑 暗 的 人 有 福 。 」 「 這 節 經 文 說 ， 誠 心 信 主 得 永 生 … … 。 」 「 這 一 章 告 訴 們 ， 將 來 我 們 一 定 會 見 面 的 。 」 他 深 信 不 斷 地 和 媽 媽 研 究 聖 經 ， 竟 忘 了 痛 苦 。 他 深 信 耶 穌 得 永 生 ， 離 世 後 必 與 主 同 住 。 九 三 年 十 月 六 日 淩 時 多 ， 他 在 感 謝 與 讚 美 上 帝 聲 中 ， 兩 手 拉 著 父 母 ， 微 笑 回 到 主 的 懷 抱 。 這 孩 子 小 是 我 喜 愛 的 ， 剎 那 間 離 去 ， 實 在 令 我 極 其 難 過 。 他 媽 媽 說 ， 他 已 脫 離 世 上 一 切 痛 苦 ， 到 天 堂 與 主 同 住 ， 何 等 美 好 ！ 我 們 若 信 耶 穌 ， 都 是 神 的 兒 子 ， 終 有 一 天 ， 與 上 帝 和 永 泰 會 面 。 我 們 夫 婦 雖 然 難 過 ， 但 見 兒 子 離 世 時 的 安 祥 ， 和 弟 兄 姊 妹 的 愛 心 ， 深 受 感 動 ， 覺 得 上 帝 果 真 是 真 善 美 的 神 。 唯 有 祂 ， 能 給 我 們 安 慰 和 盼 望 。 於 是 決 定 相 信 耶 穌 ， 在 他 離 世 後 一 同 受 洗 歸 入 基 督 名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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