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的笑容

                         方華

聚 會 完 畢 ， 我 剛 打 算 離 去 ， 一 個 人 從 人 叢 中 擠 過 來 ， 含 笑 跟 我 打 招 呼 。

「 我 又 進 了 醫 院 。 」 他 說 。

「 那 現 在 是 出 來 了 ？ 」

「 不 ， 今 天 是 放 假 。 」

我 打 量 他 ， 明 顯 比 前 豐 腴 了 ， 精 祥 奕 奕 。 於 是 把 觀 感 告 訢 他 。

「 當 然 啦 ， 醫 院 內 的 生 活 很 有 規 律 呢 。 」 他 說 ， 臉 上 帶 著 坦 然 的 微 笑 。

這 個 笑 容 並 不 簡 單 ， 表 示 他 接 納 自 己 生 病 的 事 實 ， 也 知 道 這 個 群 體 接 納 他 生 病 的 事 實 。

俗 語 說 ， 職 業 無 分 貴 賤 ， 可 是 在 某 些 人 來 說 ， 他 們 還 是 覺 得 某 些 行 業 高 尚 些 、 某 些 職 位 值 得 敬 重 些 。 因 此 ， 對 不 少 人 來 說 ， 疾 病 也 是 有 分 別 的 ， 如 果 你 肉 體 生 病 ， 大 可 訴 苦 ， 但 如 果 你 患 精 神 病 ， 最 好 即 時 消 失 。 華 人 社 會 對 精 神 病 的 忌 諱 和 對 精 神 病 患 者 的 歧 視 ， 不 難 發 現 。

若 干 年 前 我 與 丈 夫 一 起 參 加 一 個 太 極 拳 班 ， 認 識 了 一 些 新 朋 友 。 學 習 完 結 後 ， 幾 個 談 得 來 又 興 趣 較 濃 的 朋 友 ， 相 約 每 週 在 公 園 踫 頭 ， 一 起 打 拳 。

其 中 一 位 朋 友 是 精 神 病 患 康 復 者 ， 因 為 失 業 ， 每 逢 練 拳 後 一 起 晚 膳 ， 我 們 都 不 要 他 付 錢 。 後 來 一 段 時 間 他 卻 沒 有 出 席 ， 每 次 打 電 話 找 他 ， 家 人 只 是 說 他 不 在 ， 好 容 易 才 肯 告 訢 我 們 他 病 發 入 院 。 我 們 相 約 到 醫 院 去 探 病 ， 打 電 話 到 他 家 中 問 病 房 編 號 ， 他 家 人 很 詫 異 地 說 ： 「 你 們 倒 不 厭 棄 他 啊 ？ 」

精 神 病 人 遭 人 厭 棄 ， 竟 是 常 情 。 願 意 繼 續 關 心 ， 變 成 例 外 。 這 真 是 令 人 難 過 的 事 實 。

當 然 ， 理 論 上 人 人 皆 有 價 值 ， 只 是 當 我 們 面 對 與 我 們 不 一 樣 的 人 時 ， 不 管 是 殘 障 、 是 精 神 病 、 或 是 其 他 ， 要 真 正 平 和 地 接 納 相 交 ， 並 不 是 一 件 易 事 。

我 自 問 就 做 不 到 ， 只 是 我 願 意 學 習 去 做 。

我 想 我 跟 其 他 人 一 樣 ， 對 不 同 自 己 的 人 ， 首 先 產 生 的 是 排 斥 和 拒 絕 的 心 態 ， 而 無 論 我 們 有 甚 麼 成 就 ， 在 某 些 時 間 ， 我 們 總 是 那 樣 地 不 喜 歡 自 己 ， 感 到 自 己 沒 有 甚 麼 價 值 。

每 逢 對 自 己 不 滿 ， 不 能 接 納 自 己 的 時 候 ， 我 的 出 路 是 退 入 寧 靜 ， 聆 聽 造 物 主 在 我 們 內 心 的 微 小 聲 音 ， 溫 和 地 、 確 定 地 ， 告 訴 我 我 的 價 值 無 可 比 擬 。 造 物 之 主 重 視 我 的 獨 特 價 值 ， 所 以 我 可 以 重 新 擁 有 一 個 不 一 樣 的 笑 容 ？ ─ ─ 坦 然 、 安 然 。

我 也 渴 望 把 這 個 不 一 樣 的 笑 容 ， 帶 給 其 他 的 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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