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中有樂

                        盧正陽

一 般 人 都 以 為 只 有 春 風 得 意 的 人 ， 才 能 終 日 喜 氣 洋 洋 感 謝 天 父 ； 至 於 失 意 的 ， 就 終 日 沮 喪 呼 號 ： 「 老 天 ！ 老 天 阿 ！ 」 可 是 老 天 卻 充 耳 不 聞 。 這 樣 ， 試 問 失 意 的 人 怎 能 快 樂 感 恩 呢 ？ 

這 想 法 大 錯 特 錯 。 聖 經 說 ： 「 要 常 常 喜 樂 ， 不 住 的 禱 告 ， 凡 事 謝 恩 」 ， 這 是 上 帝 的 旨 意 呢 ！ （ 帖 撒 羅 尼 迦 前 書 五 1 6 至 1 8 ） 回 顧 過 去 五 十 多 年 的 悠 長 歲 月 裡 ， 所 走 過 的 路 雖 不 挺 坎 坷 ， 可 也 不 盡 平 坦 ， 然 而 我 卻 從 中 體 會 到 窮 中 自 有 窮 中 樂 。 

中 年 移 民
家 姐 申 請 我 們 一 家 三 口 移 民 美 國 ， 她 從 一 九 七 四 年 起 申 請 ， 直 到 我 們 入 境 美 國 ， 足 有 十 二 年 悠 長 歲 月 。 我 與 妻 也 由 壯 年 初 期 ， 步 入 年 壯 末 期 。 當 時 我 們 憂 心 忡 忡 ， 萬 分 無 奈 ， 卻 又 不 敢 打 消 計 劃 ， 叫 母 親 和 家 姐 失 望 ； 只 好 抱 著 破 斧 沉 舟 的 決 心 ， 來 到 陌 生 的 美 國 。

由 於 年 屆 中 年 ， 學 歷 和 工 作 經 驗 多 有 不 為 美 國 公 司 所 承 認 的 ， 找 工 作 很 難 。 多 少 個 清 晨 ， 滿 懷 信 心 出 外 求 職 ， 晚 上 卻 碰 一 鼻 子 灰 回 來 。 當 時 適 逢 美 國 經 濟 不 景 氣 ， 全 國 失 業 人 數 高 居 百 分 之 六 點 五 不 下 。 妻 雖 然 有 工 作 ， 畢 竟 是 暫 時 性 的 。 每 次 讀 到 失 業 指 數 時 ， 就 不 禁 對 妻 說 ： 「 我 是 百 分 之 六 點 五 中 的 一 份 子 。 」 每 次 她 都 答 ： 「 別 再 胡 思 亂 想 。 繼 續 禱 告 ， 求 上 帝 幫 忙 找 一 份 工 作 。 ﹞

當 時 也 曾 考 慮 走 回 頭 路 ， 無 奈 在 菲 律 賓 一 切 資 產 都 因 為 移 民 美 國 而 化 整 為 零 。 經 過 近 七 個 月 「 踏 破 鐵 鞋 」 ， 我 仍 不 獲 僱 用 ， 萬 分 洩 氣 。 此 時 家 中 的 經 濟 自 不 免 一 天 不 如 一 天 。 每 早 晨 讀 聖 經 時 ， 總 想 從 聖 經 中 探 索 上 帝 對 我 今 後 在 美 國 的 生 活 究 竟 有 何 安 排 ？ 每 次 隨 手 翻 開 聖 經 時 ， 不 知 怎 的 ， 總 翻 到 哥 林 多 前 書 第 十 章 1 3 節 ： 「 你 們 所 遇 見 的 試 探 ， 無 非 是 人 所 能 受 的 。 上 帝 是 信 實 的 ， 必 不 叫 你 們 受 試 探 過 於 你 們 所 能 受 的 ； 在 受 試 探 的 時 候 ， 總 要 給 你 們 開 一 條 出 路 ， 叫 你 們 能 忍 受 得 住 。 」 每 次 心 裡 都 起 很 大 掙 扎 ： 「 出 路 」 迄 今 尚 無 著 落 ， 「 死 路 」 卻 已 擺 在 面 前 。 我 的 信 心 漸 漸 動 搖 。 

有 一 天 我 垂 頭 喪 氣 回 家 ， 沒 有 注 意 有 訪 客 在 。 這 人 來 看 先 母 。 先 母 介 紹 我 們 認 識 後 ， 只 好 勉 強 坐 下 陪 客 。 誰 料 那 人 聽 說 我 的 境 況 後 ， 自 告 奮 勇 說 替 我 找 工 作 。 翌 日 他 果 然 來 電 說 ， 他 弟 弟 經 營 的 西 式 餐 室 需 要 人 幫 忙 。 我 沒 有 做 外 賣 經 驗 ， 卻 咬 著 牙 答 應 了 。 沒 想 到 工 作 才 一 小 時 ， 便 閃 了 腰 。 為 給 老 闆 留 個 好 印 象 ， 只 好 咬 緊 牙 強 忍 徹 骨 之 痛 楚 。 好 不 容 易 捱 到 妻 子 下 班 ， 來 扶 我 搭 公 車 返 家 。 下 公 車 時 ， 雙 腳 不 聽 使 喚 ， 不 能 行 走 ， 只 能 勉 強 站 立 。 由 公 車 站 步 行 到 家 短 短 的 七 分 鐘 路 程 ， 我 竟 費 了 半 個 多 小 時 才 抵 達 。 天 阿 ！ 怎 麼 讓 我 遭 到 這 無 妄 之 災 呢 ！ 難 道 這 是 上 帝 賜 給 我 的 福 嗎 ？ 我 無 語 問 蒼 天 ， 呆 呆 地 躺 著 ， 有 如 廢 人 。 幸 虧 家 姐 是 醫 師 ， 不 然 我 分 文 尚 未 賺 到 ， 便 須 付 醫 藥 費 用 ， 豈 非 「 賠 了 夫 人 又 折 兵 」 嗎 ？ 此 時 我 的 信 心 徹 底 崩 潰 了 ， 不 敢 對 上 帝 再 有 什 麼 希 望 。 

在 藥 物 、 電 療 、 推 拿 急 攻 下 ， 我 的 痛 楚 漸 漸 減 輕 ， 能 拖 曳 著 雙 腳 蹣 跚 行 走 。 在 療 傷 期 間 ， 信 心 也 漸 復 原 。 我 拾 起 那 片 片 如 藕 斷 絲 連 似 的 信 心 ， 戰 戰 兢 兢 地 來 到 上 帝 面 前 ， 又 是 懺 悔 ， 又 是 感 激 ， 向 主 傾 訴 。 

數 日 後 ， 那 位 友 人 的 妹 妹 又 來 電 ， 約 我 去 她 的 公 司 見 面 ， 即 獲 錄 用 。 真 是 「 耶 和 華 的 膀 臂 並 非 縮 短 ， 不 能 拯 救 ， 耳 朵 並 非 發 沉 ， 不 能 聽 見 」 （ 以 賽 亞 書 五 十 七 1 ） 。 「 耶 和 華 是 我 的 力 量 ， 是 我 的 詩 歌 ； 祂 也 成 了 我 的 拯 救 」 （ 詩 篇 一 一 八 1 4 ） 。 上 帝 不 僅 為 我 開 了 出 路 ， 也 開 了 我 的 眼 。 這 時 我 不 再 把 眼 睛 的 焦 距 放 在 工 資 和 工 時 上 。 我 調 校 焦 距 ， 環 目 觀 看 周 圍 的 大 自 然 ， 我 發 覺 有 很 多 值 得 感 恩 的 事 。 

靈 魂 甦 醒 
當 時 正 值 深 秋 ， 寒 風 瑟 瑟 ， 經 九 小 時 馬 不 停 蹄 工 作 ， 已 是 搭 公 車 的 時 候 了 。 踏 出 大 廈 門 口 ， 迎 面 撲 來 一 陣 秋 風 ， 精 神 為 之 一 振 ， 只 覺 全 身 疲 乏 的 細 胞 都 活 潑 起 來 。 腦 海 浮 現 了 詩 篇 廿 三 篇 節 ： 「 祂 使 我 的 靈 魂 甦 醒 ． ． ． 。 」 對 哇 ！ 甦 醒 就 是 醒 悟 。 我 一 向 自 以 為 自 幼 信 耶 穌 ， 好 些 經 節 都 能 背 誦 ， 靈 性 已 經 夠 好 了 吧 ！ 殊 不 知 聖 經 上 說 ： 「 你 信 上 帝 只 有 一 位 ， 你 信 的 不 錯 ； 鬼 魔 也 信 ， 卻 是 戰 驚 」 （ 雅 各 書 二 1 9 ） 。 我 忽 然 醒 覺 ， 光 「 信 」 還 是 不 夠 的 ， 鬼 魔 也 信 呢 ！ 我 們 要 認 識 我 們 所 信 的 上 帝 是 誰 ， 我 和 祂 有 什 麼 關 係 。 回 顧 過 去 的 七 個 月 裡 ， 我 一 直 憑 自 己 的 力 量 去 找 工 作 ， 雖 然 我 曾 禱 告 上 帝 ， 但 是 心 裡 很 焦 急 ， 靜 不 下 來 ， 不 能 等 ， 不 想 等 ， 要 去 闖 。 我 確 實 沒 做 到 聖 經 所 教 導 的 ： 「 不 是 倚 靠 勢 力 ， 不 是 倚 靠 才 能 ， 乃 是 倚 靠 耶 和 華 的 靈 方 能 成 事 」 （ 撒 迦 利 亞 書 四 ） 。 要 不 是 上 帝 管 教 ， 讓 我 背 部 受 傷 ， 迫 於 無 奈 仰 在 硬 板 床 上 ， 我 豈 會 心 甘 情 願 舉 目 仰 天 ？ 我 此 時 明 白 ， 祂 使 我 受 苦 是 叫 我 有 益 。 

雀 鳥 驚 飛 
初 冬 某 日 ， 天 色 尚 有 餘 暉 ， 我 走 向 車 站 ， 聽 到 空 中 由 遠 而 近 傳 來 眾 鳥 吱 喳 的 響 聲 。 忽 然 間 一 大 群 飛 鳥 俯 衝 而 下 ， 降 落 在 廣 場 上 數 株 常 綠 樹 枝 頭 。 少 頃 ， 又 見 另 一 群 鳥 兒 ， 沿 著 先 前 那 群 鳥 兒 的 來 路 ， 吱 喳 降 臨 。 此 時 ， 先 前 那 群 鳥 兒 已 全 數 高 飛 ， 冒 著 刺 骨 的 冷 流 ， 朝 南 方 飛 去 。 如 此 不 斷 一 群 一 群 鳥 兒 交 替 而 來 ， 有 如 長 江 後 浪 推 前 浪 。 我 不 覺 心 裡 納 悶 ， 難 道 有 這 麼 多 的 鳥 兒 不 知 季 候 ， 竟 直 留 到 現 在 初 冬 才 落 荒 而 逃 ？ 我 想 起 耶 穌 說 過 的 話 ： 「 挪 亞 的 日 子 ． ． ． 當 洪 水 以 前 ． ． ． 人 照 常 吃 喝 嫁 娶 ， 直 到 挪 亞 進 方 舟 的 那 日 ； 不 知 不 覺 洪 水 來 了 ， 把 他 們 全 都 沖 去 ． ． ． 」 （ 馬 太 福 音 廿 四 3 7 至 3 9 ） 。 是 的 ， 及 早 認 識 耶 穌 ， 歸 回 上 帝 的 懷 抱 是 好 的 ， 可 以 減 少 許 多 不 必 要 的 痛 苦 ︱ ︱ 就 像 鳥 群 ， 如 果 秋 天 遷 徙 ， 豈 不 減 少 冒 著 刺 骨 寒 風 之 苦 ？ 

人 間 彩 虹 
一 九 八 七 年 十 二 月 我 首 次 在 美 國 過 冬 ， 雖 然 休 士 頓 市 冬 季 還 算 暖 和 ， 但 也 有 北 風 捲 地 百 草 枯 的 勁 寒 。 記 得 冬 季 某 晨 ， 我 冒 著 刺 骨 寒 風 ， 來 到 車 站 ， 遙 見 站 裡 早 已 坐 了 四 位 命 運 與 我 相 似 的 乘 客 ： 瑟 縮 著 身 子 ， 等 公 車 靠 站 。 我 留 神 一 看 ， 竟 發 現 我 們 五 個 人 五 種 膚 色 ： 紅 、 黃 、 黑 、 白 、 赤 ， 多 麼 巧 ！ 上 帝 真 是 奇 妙 ！ 倘 若 整 個 地 球 只 住 著 白 人 ， 在 白 雪 地 上 豈 不 太 單 調 嗎 ？ 又 如 赤 道 上 ， 若 只 有 黑 、 赤 兩 種 膚 色 ， 豈 不 使 人 越 感 乾 燥 難 熬 嗎 ？ 今 天 可 真 發 現 到 人 間 膚 色 也 有 如 天 上 彩 虹 一 般 色 彩 繽 紛 ， 可 真 美 ！ 

荒 地 野 花 
大 地 春 回 ， 萬 象 更 新 ， 每 日 走 過 荒 野 ， 經 數 月 冬 眠 ， 地 上 出 現 了 生 機 ， 荒 原 已 為 綠 油 油 的 青 草 取 代 。 偶 而 草 地 裡 出 現 五 彩 繽 紛 的 小 野 花 ， 托 在 嫩 細 的 弱 枝 上 ， 隨 風 搖 幌 ， 猶 似 跟 蝴 蝶 合 舞 。 多 美 喔 ！ 野 花 自 然 不 比 名 花 ， 可 它 仍 勇 敢 活 著 ， 抬 起 頭 來 ， 迎 向 陽 光 ， 寬 容 綻 放 ， 搖 曳 生 姿 。 也 許 ， 小 花 看 不 到 夏 日 的 陽 光 ， 不 能 沐 浴 在 秋 風 中 ， 也 欣 賞 不 到 大 雪 紛 飛 的 壯 觀 ， 但 它 卻 安 於 此 刻 ， 忠 心 耿 耿 地 活 著 。 撫 心 自 省 ， 我 真 有 愧 於 天 ， 上 帝 造 人 ， 是 要 我 們 榮 耀 祂 ， 讚 美 祂 ， 忠 心 地 活 著 ， 可 我 們 卻 往 往 不 如 小 花 一 朵 ！ 

向 陽 之 花 
德 克 薩 斯 州 曾 是 沙 漠 ， 夏 天 炎 熱 。 感 謝 上 帝 ， 賜 我 的 工 作 地 點 正 有 公 車 ， 不 必 步 行 受 烈 日 煎 熬 。 每 天 上 下 班 ， 我 必 經 過 一 段 鐵 道 。 有 時 火 車 經 過 ， 或 遇 紅 燈 ， 汽 車 便 停 下 來 。 這 裡 景 色 荒 涼 ， 除 鐵 軌 兩 旁 的 電 線 桿 、 廣 告 牌 、 沙 石 、 枕 木 、 垃 圾 ， 什 麼 都 沒 有 。 可 有 一 天 我 上 班 時 ， 竟 看 見 沙 地 上 長 著 數 株 長 莖 黃 花 ， 朝 著 太 陽 微 笑 ； 黃 昏 返 家 途 中 ， 它 們 又 轉 過 去 朝 著 夕 陽 沐 浴 。 我 不 禁 想 ， 若 烈 日 當 空 時 ， 它 們 也 大 膽 朝 著 日 光 ， 不 會 被 曬 焦 嗎 ？ 怎 麼 它 們 卻 似 越 曬 越 精 神 呢 ？ 驀 地 想 起 小 時 在 中 國 也 曾 見 過 這 種 花 ， 我 們 叫 它 「 向 日 葵 」 ； 唷 ， 正 是 它 ！ 感 謝 主 ， 教 我 身 為 基 督 徒 要 專 一 向 主 ， 不 要 問 環 境 優 劣 ， 只 管 向 著 主 ， 「 盡 心 、 盡 性 、 盡 意 ， 愛 主 你 的 上 帝 」 ， 還 要 「 愛 人 如 己 」 （ 馬 太 福 音 廿 二 3 7 、 3 9 ） 。 

最 後 我 願 與 大 家 分 享 聖 經 哥 林 多 後 書 十 二 章 至 節 ： 「 祂 對 我 說 ︰ 『 我 的 恩 典 夠 你 用 的 ， 因 為 我 的 能 力 ， 是 在 人 的 軟 弱 上 顯 得 完 全 。 』 所 以 ， 我 更 喜 歡 誇 自 己 的 軟 弱 ， 好 叫 基 督 的 能 力 覆 庇 我 。 我 為 基 督 的 緣 故 ， 就 以 軟 弱 、 凌 辱 、 急 難 、 逼 迫 、 困 苦 ， 為 可 喜 樂 的 ； 因 我 什 麼 時 候 軟 弱 ， 什 麼 時 候 就 剛 強 了 。 」 願 大 家 靠 主 剛 強 ， 常 常 喜 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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