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穗的權利

                         方華

在 舊 約 聖 經 中 有 一 個 寫 得 很 好 的 短 篇 故 事 ， 名 「 路 得 記 」 ， 講 述 一 個 摩 押 女 子 路 得 的 事 蹟 ， 故 事 寫 得 簡 潔 緊 湊 ， 人 物 生 動 ， 是 一 個 很 好 的 文 學 作 品 。

「 路 得 記 」 記 述 路 得 跟 隨 猶 太 籍 婆 婆 回 流 以 色 列 家 鄉 ， 兩 個 寡 婦 在 當 時 古 代 社 會 並 無 謀 生 途 徑 ， 在 眾 人 收 割 的 時 候 ， 路 得 就 去 別 人 的 田 中 ， 撿 拾 收 割 時 落 下 的 碎 麥 穗 作 糧 食 。 田 地 的 主 人 後 來 知 道 路 得 的 丈 夫 是 近 親 ， 就 吩 咐 僕 人 要 容 讓 路 得 一 直 在 他 的 田 地 上 撿 麥 穗 ， 甚 至 可 以 故 意 留 下 一 些 麥 穗 給 她 去 拾 。

「 路 得 記 」 叫 我 想 起 了 童 年 往 事 。 我 在 童 年 時 住 過 鄉 村 。 有 一 天 ， 聽 同 學 說 有 人 在 收 割 馬 蹄 ， 他 下 課 後 會 去 撿 馬 蹄 ， 我 和 另 外 兩 個 同 學 就 約 好 了 隨 他 前 往 。 在 這 些 同 學 中 ， 我 是 個 五 穀 不 分 的 無 知 丫 頭 ， 馬 蹄 當 然 吃 過 ， 可 是 馬 蹄 長 在 地 上 是 甚 麼 樣 子 倒 沒 看 過 ， 正 好 去 開 開 眼 界 。

原 來 收 割 馬 蹄 要 挖 開 深 深 的 泥 土 ， 就 像 紅 蘿 蔔 一 樣 ， 馬 蹄 苗 長 在 地 面 上 ， 可 吃 的 部 份 埋 在 泥 中 。 收 割 的 人 一 面 挖 土 一 面 收 取 馬 蹄 ， 一 群 小 孩 子 就 跟 在 後 面 ， 在 泥 土 中 翻 尋 ， 找 那 些 漏 網 之 魚 。

撿 了 半 天 ， 我 才 撿 到 兩 三 個 。 看 看 那 位 同 學 ， 已 經 有 一 小 袋 的 收 穫 了 。 我 覺 得 自 己 尋 寶 的 能 力 特 弱 ， 不 過 後 來 另 一 個 同 學 悄 悄 告 訴 我 ， 那 個 男 同 學 的 母 親 正 是 受 僱 收 割 馬 蹄 的 其 中 一 個 女 工 ， 他 只 要 緊 跟 著 她 ， 很 容 易 就 撿 到 「 漏 網 」 的 馬 蹄 。

原 來 中 國 人 跟 猶 太 人 都 有 這 個 合 乎 人 情 的 傳 統 ， 收 割 時 候 所 遺 落 的 ， 讓 貧 窮 人 撿 去 維 生 。 也 許 農 業 社 會 的 其 他 民 族 也 會 是 這 樣 ， 留 下 一 點 生 路 給 處 境 邊 緣 的 人 。

相 比 之 下 ， 今 天 這 個 地 球 村 時 代 ， 借 全 球 化 之 名 ， 愈 是 財 雄 勢 大 的 集 團 ， 愈 會 剝 削 最 貧 困 的 一 群 。 貧 富 差 距 愈 來 愈 大 ， 是 全 球 的 現 象 ， 世 界 的 赤 貧 人 口 ， 三 十 年 間 增 加 一 倍 ， 已 超 過 了 三 億 人 。 廿 一 世 紀 的 人 類 科 技 誠 然 進 步 得 叫 人 不 可 思 議 ， 但 同 時 也 對 人 愈 加 無 情 ， 對 人 的 價 值 的 重 視 ， 也 愈 來 愈 薄 弱 。

猶 太 人 收 割 時 不 會 割 盡 ， 要 留 下 一 點 給 貧 窮 人 ， 這 原 是 出 於 上 帝 的 命 令 ， 是 見 於 其 律 法 書 中 的 。 創 造 天 地 的 主 宰 ， 在 此 顯 出 對 最 微 小 者 的 關 心 ， 祂 指 示 祂 的 子 民 要 為 貧 窮 人 著 想 。 祂 更 斥 責 那 些 昧 了 良 心 的 財 主 ， 貪 婪 得 連 「 窮 人 頭 上 所 蒙 的 灰 也 都 垂 涎 」 。

窮 人 拾 穗 的 權 利 ， 原 是 上 帝 的 命 令 。 它 其 實 並 不 損 害 擁 有 資 產 的 人 ， 而 是 教 他 們 做 事 留 有 餘 地 ， 給 其 他 人 也 有 生 路 ， 如 此 而 已 。 這 樣 簡 單 淺 顯 的 道 理 ， 今 人 聽 得 入 耳 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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