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絕望

                         馬威

宇 軒 ：

有 朋 自 遠 方 來 信 ， 不 亦 樂 乎 ！

信 中 字 裡 行 間 表 達 了 你 失 去 靈 感 的 痛 苦 ， 諸 事 的 不 順 ， 以 及 對 未 來 的 迷 惘 ， 我 很 關 心 ， 希 望 經 常 保 持 聯 繫 ， 互 通 有 無 ， 或 許 我 能 從 某 種 角 度 給 你 提 供 幫 助 。 要 知 道 ， 我 始 終 視 你 為 我 最 要 好 的 朋 友 之 一 。

不 知 你 現 在 是 否 仍 信 佛 ， 有 否 從 你 給 我 發 的 關 於 佛 的 話 語 中 支 取 到 甚 麼 智 慧 和 力 量 ？ 我 始 終 不 能 入 門 。 佛 教 裡 講 究 境 界 ， 不 知 你 的 境 界 如 何 。 倘 若 你 真 能 做 到 無 我 的 境 界 ， 你 應 該 不 會 再 為 這 些 身 外 之 事 煩 憂 了 。

一 個 沒 有 信 仰 的 人 是 可 悲 的 。 如 果 說 現 在 的 我 和 五 年 前 的 我 有 甚 麼 區 別 的 話 ， 如 果 問 加 拿 大 給 我 帶 來 最 大 的 收 益 是 甚 麼 的 話 ， 如 果 問 我 生 命 中 最 珍 貴 的 是 甚 麼 的 話 ， 答 案 都 是 一 個 ： 我 的 信 仰 。

沒 有 信 仰 的 時 候 ， 我 不 關 心 有 關 生 命 的 問 題 ， 也 不 考 慮 人 生 的 目 的 是 甚 麼 ， 我 只 是 隨 波 逐 流 得 跟 著 大 家 走 。 別 人 考 大 學 ， 我 也 考 大 學 ； 別 人 結 婚 ， 我 也 結 婚 ； 別 人 買 房 ， 我 也 買 房 ； 別 人 移 民 ， 我 也 移 民 。 跟 著 跟 著 ， 跟 不 上 了 ， 因 為 路 太 多 了 。 我 不 知 那 條 路 是 我 的 。 我 迷 路 了 ， 我 跟 著 感 覺 走 ， 終 於 走 到 了 死 蔭 的 幽 谷 。 我 病 了 ， 我 累 病 了 ， 我 想 病 了 ， 我 後 悔 病 了 ， 我 病 得 如 同 一 具 行 屍 走 肉 。 我 身 邊 的 人 都 走 了 ， 父 親 陪 了 我 大 半 年 ， 他 自 己 也 病 了 ， 不 得 已 回 國 了 ； 表 哥 很 快 也 走 了 ， 和 我 分 開 住 了 ， 因 為 他 也 有 他 的 妻 子 家 庭 ， 要 為 生 活 奔 波 ； 妻 子 不 得 已 也 走 了 ， 那 時 我 們 在 一 起 只 會 彼 此 傷 害 ； 妹 妹 也 不 願 再 聽 我 電 話 裡 的 抱 怨 和 粗 言 穢 語 。 走 了 ， 所 有 人 都 走 了 ， 因 為 我 走 的 是 一 條 通 往 死 亡 之 路 。 但 上 帝 沒 有 走 ， 其 實 祂 始 終 陪 著 我 ， 只 是 那 時 我 同 魔 鬼 更 親 近 些 。 被 罪 捆 綁 著 ， 我 低 著 頭 ， 魔 鬼 在 上 帝 面 前 控 告 我 ， 罵 得 我 一 無 是 處 。 自 然 ， 我 也 抬 不 起 頭 來 仰 望 上 帝 的 榮 光 。

就 在 我 思 想 要 離 開 這 個 世 界 的 時 候 ， 我 低 著 頭 ， 看 見 有 人 為 我 洗 腳 ， 先 是 用 水 洗 ， 溫 暖 的 水 洗 ， 我 看 到 了 一 雙 全 新 的 、 潔 白 的 — — 我 的 雙 腳 （ 註 ） ； 但 魔 鬼 豈 能 善 罷 甘 休 ？ 牠 又 來 捆 綁 我 ， 牠 抓 住 我 已 經 洗 乾 淨 的 腳 。 我 的 腳 步 又 跟 牠 走 了 ， 我 的 腳 又 變 得 骯 髒 了 。 我 想 停 步 ， 腳 卻 不 聽 我 的 話 ； 我 想 讓 我 的 腳 再 次 潔 淨 ， 卻 不 知 用 甚 麼 來 洗 。 佛 經 ， 晦 澀 難 懂 ， 經 中 很 多 字 我 都 不 認 識 ， 字 都 認 識 的 句 子 又 不 知 其 所 云 。 我 知 道 裡 面 有 不 少 人 的 智 慧 ； 但 我 無 法 從 中 支 取 力 量 。 儒 家 告 訴 我 ， 禮 ， 仁 ， 克 己 ； 子 曰 ： 「 詩 三 百 ， 一 言 蔽 之 ， 曰 思 無 邪 。 」 可 我 已 頭 腦 中 全 是 邪 惡 ， 如 何 能 再 清 晰 思 考 ， 如 何 能 行 禮 ， 仁 愛 ， 克 己 呢 ？ 我 身 在 黑 暗 中 ， 怎 能 看 到 自 己 的 骯 髒 呢 ？ 怎 能 看 清 自 己 的 腳 步 呢 ？ 豈 能 自 救 且 為 自 己 洗 腳 呢 ？ 誰 領 我 到 光 明 呢 ？ 誰 能 為 我 指 引 道 路 呢 ？ 誰 為 我 洗 腳 呢 ？ 誰 解 除 我 罪 惡 的 捆 綁 呢 ？ 是 佛 祖 嗎 ？ 他 的 話 我 聽 不 懂 ， 沒 有 慧 根 ； 是 孔 子 孟 子 嗎 ？ 他 們 不 也 死 去 了 嗎 ？ 是 馬 克 思 嗎 ？ 他 曾 帶 領 我 的 國 家 走 了 半 個 世 紀 ， 我 的 思 想 ， 我 的 足 跡 也 跟 他 走 了 很 久 ， 很 久 我 都 相 信 他 說 沒 有 神 ； 他 告 訴 我 國 家 階 級 是 甚 麼 ， 於 是 我 知 道 了 不 同 階 級 的 等 級 差 別 ， 不 同 階 級 之 間 的 仇 恨 ， 以 及 仇 恨 的 力 量 ； 仇 恨 趕 走 了 我 們 的 敵 人 ， 也 讓 我 們 相 互 仇 恨 ， 相 互 猜 疑 ， 不 知 道 甚 麼 是 真 愛 。 是 法 輪 功 ， 李 洪 志 嗎 ？ 他 遠 在 美 國 不 顧 自 己 弟 子 受 苦 受 難 ， 還 會 顧 及 我 嗎 ？ 是 菩 薩 嗎 ？ 它 也 是 泥 胎 所 塑 ， 自 身 難 保 。 是 金 錢 嗎 ？ 這 些 年 來 我 為 之 努 力 ， 辛 苦 賺 錢 ， 偶 而 貪 念 一 起 ， 也 能 輕 取 些 不 義 之 財 ， 銀 行 中 始 終 有 五 位 數 的 存 款 ， 雖 不 會 讓 我 花 天 酒 地 ， 穿 衣 吃 飯 ， 還 是 綽 綽 有 餘 的 ； 可 惜 始 終 沒 有 給 我 帶 來 安 全 感 。 各 路 神 仙 ， 你 們 在 哪 啊 ？ 求 求 你 們 ， 不 要 再 高 高 在 上 ， 下 來 救 救 我 吧 ！

任 憑 我 高 聲 求 救 ， 淚 流 滿 面 ， 無 人 理 我 。 於 是 ， 在 我 決 定 既 然 我 已 眾 叛 親 離 ， 在 世 上 已 沒 甚 麼 眷 戀 ， 已 沒 甚 麼 希 望 和 盼 望 ， 我 決 定 一 死 了 之 ， 一 了 百 了 。 就 在 我 吞 服 安 眠 藥 的 那 一 刻 ， 我 最 後 高 呼 ， 我 用 心 靈 高 呼 一 次 ： 「 天 哪 ！ 你 在 哪 裡 啊 ？ 佛 祖 釋 迦 牟 尼 ， 馬 克 思 ， 毛 主 席 ， 玉 皇 大 帝 ， 李 洪 志 ， 阿 拉 ， 我 的 列 祖 列 宗 ， 養 我 的 爺 爺 奶 奶 ， 生 我 的 媽 媽 ， 神 靈 啊 ， 你 們 救 救 我 吧 ！ 」 沒 人 理 我 ， 我 又 高 呼 ： 「 上 帝 啊 ， 耶 穌 基 督 啊 ， 幫 幫 我 吧 ！ 」 我 喊 累 了 ， 低 下 頭 來 ， 忽 然 ， 看 到 那 曾 為 我 洗 腳 的 人 在 洗 我 的 腳 ； 祂 衣 衫 襤 褸 ， 卻 氣 勢 磅 礡 ； 祂 榮 光 萬 里 ， 卻 在 低 頭 為 我 洗 腳 ， 而 且 這 次 祂 不 再 用 水 洗 ， 在 用 血 洗 ， 那 是 祂 自 己 的 血 ， 因 為 我 看 到 祂 那 釘 痕 的 手 。 祂 血 所 到 之 處 ， 我 的 腳 便 潔 淨 無 比 ； 從 前 的 傷 痕 失 去 蹤 影 。 祂 解 下 捆 綁 著 我 的 罪 ， 讓 魔 鬼 無 法 再 接 近 我 ， 當 魔 鬼 向 祂 控 告 我 的 過 去 時 ， 祂 斥 責 魔 鬼 ， 說 祂 已 經 赦 免 了 我 的 罪 ， 並 用 祂 自 己 的 寶 血 洗 淨 了 我 的 罪 ， 祂 以 慈 愛 的 目 光 對 我 說 ： 「 當 你 信 主 耶 穌 ， 你 和 你 一 家 都 必 得 救 。 」 我 點 點 頭 說 我 信 。 祂 又 告 訴 我 ： 「 我 就 是 真 理 ， 我 就 是 道 路 ， 我 就 是 生 命 。 」 於 是 ， 我 跟 隨 了 祂 ， 得 著 了 新 生 命 ， 祂 的 真 理 給 我 智 慧 和 力 量 ， 祂 的 道 路 寬 廣 穩 健 。 終 於 ， 我 不 用 像 屈 原 那 樣 ： 路 漫 漫 其 修 遠 兮 ， 吾 將 上 下 而 求 索 。 我 不 再 尋 找 ， 不 再 求 索 ， 不 再 徬 徨 ， 我 只 需 跟 隨 ， 因 為 是 祂 領 我 走 出 死 蔭 的 幽 谷 ， 領 我 走 在 可 安 歇 的 清 水 溪 邊 。

宇 軒 ， 不 知 不 覺 ， 寫 了 這 麼 多 ， 也 不 知 你 有 沒 有 時 間 看 ， 只 是 我 想 告 訴 你 ： 我 的 見 證 是 真 的 。

我 並 非 很 閒 才 給 你 寫 這 麼 長 的 信 ， 後 天 ， 我 要 給 我 的 老 板 交 工 作 報 告 （ 兩 週 一 次 ） 。 我 原 計 劃 今 天 晚 上 也 要 趕 通 宵 的 。 只 是 ， 你 是 我 最 好 的 朋 友 ， 我 願 意 跟 你 分 享 我 的 思 想 。

保 持 聯 繫 。 祝 好 ， 並 問 候 你 的 家 人 好 。

馬 威

註 ： 指 聽 到 主 耶 穌 基 督 的 福 音 。 見 約 翰 福 音 十 三 章 1 至 17 節 ， 主 耶 穌 為 門 徒 洗 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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