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家 再 見    劉 燕 好

母 親 是 文 盲 ， 中 日 戰 爭 時 ， 帶 著 瞎 眼 的 父 親 和 跛 腳 的 母 親 逃 難 ， 不 單 須 養 活 雙 親 ， 還 收 養 了 一 個 女 孩 。 後 來 逃 到 香 港 ， 嫁 給 製 造 糖 果 的 商 人 — — 我 父 親 。

婚 後 ， 母 親 生 養 了 九 個 兒 女 ， 一 個 夭 折 。 母 親 既 要 照 顧 大 群 兒 女 ， 又 要 幫 忙 父 親 打 理 繁 忙 的 生 意 。 傍 晚 回 家 後 ， 還 要 說 故 事 給 我 們 聽 ， 真 不 知 她 的 時 間 、 精 力 是 怎 麼 分 配 的 。

母 親 沒 上 過 學 ， 但 對 《 三 字 經 》 、 《 明 心 寶 鑑 》 卻 念 得 滾 瓜 爛 熟 。 孩 子 們 體 弱 多 病 ， 老 大 常 咳 嗽 ， 她 一 聽 說 那 裡 有 良 醫 妙 藥 ， 就 疲 於 奔 命 地 為 女 兒 求 得 。 老 二 病 逝 。 我 是 老 三 ， 患 肝 炎 一 年 多 ， 母 親 天 天 揹 著 我 或 坐 人 力 車 去 醫 院 打 針 、 拿 藥 。 老 四 常 突 發 流 鼻 血 不 止 ， 是 醫 院 急 診 常 客 。 老 五 （ 第 一 個 兒 子 ） 患 有 癲 癇 病 ， 母 親 念 經 、 燒 香 拜 佛 地 求 靈 符 ， 給 孩 子 治 病 、 為 家 人 算 卦 問 卜 。 當 生 老 七 時 ， 母 親 產 後 被 安 置 在 醫 院 走 廊 上 ， 正 遇 上 颱 風 ， 窗 門 沒 關 好 被 弄 得 全 身 濕 透 著 涼 ， 引 至 哮 喘 。 她 以 為 年 青 捱 得 住 ， 沒 好 好 照 顧 自 己 ， 從 此 就 與 病 魔 纏 上 了 。

老 八 寶 燕 和 丈 夫 信 耶 穌 後 ， 教 會 的 弟 兄 姊 妹 常 去 探 訪 母 親 ， 邀 請 她 參 加 了 幾 次 聚 會 。 她 每 次 回 家 後 都 很 喜 樂 。 上 帝 透 過 弟 兄 姊 妹 的 關 懷 ， 讓 她 感 受 到 祂 的 愛 。 後 來 母 親 身 體 日 漸 衰 弱 ， 要 靠 氧 氣 機 呼 吸 ， 不 能 到 教 會 去 。 每 次 我 回 香 港 向 她 傳 福 音 ， 她 總 是 敷 衍 ， 只 說 ︰ 「 教 會 的 人 很 好 ， 常 關 心 我 。 」 寶 燕 給 她 解 釋 基 督 教 和 民 間 信 仰 的 分 別 ， 告 訴 她 上 帝 叫 我 們 要 趁 父 母 在 生 的 時 候 孝 順 ， 不 然 等 到 死 後 燒 香 ， 就 意 義 不 大 。 之 後 ， 母 親 再 沒 有 燒 香 ， 只 亮 著 祖 先 牌 位 的 紅 燈 。

去 年 聖 誕 節 ， 母 親 再 度 住 院 ， 我 與 長 女 回 港 探 望 她 ， 告 訴 她 我 信 主 後 怎 麼 改 變 。 每 次 當 談 到 人 死 後 往 何 處 去 時 ， 她 就 把 話 題 轉 開 。 但 親 友 來 看 望 她 時 ， 卻 一 再 認 真 地 說 ︰ 「感 謝 耶 穌 ， 差 女 兒 和 外 孫 女 回 港 照 顧 我 。 」 一 次 兩 位 姊 妹 帶 了 些 圖 畫 冊 來 給 她 講 解 主 耶 穌 的 生 平 、 受 死 、 復 活 。 告 訴 她 耶 穌 是 為 我 們 的 罪 降 世 代 死 ， 又 為 我 們 復 活 ， 使 我 們 得 永 生 。 因 每 次 提 到 弟 弟 、 弟 媳 的 糾 紛 時 ， 她 都 激 動 得 傷 心 落 淚 ， 姊 妹 們 問 母 親 願 否 學 習 主 耶 穌 的 寬 恕 ， 並 為 兒 子 、 媳 婦 禱 告 ， 母 親 說 ︰ 「 願 意 。 」 姊 妹 又 問 她 ︰ 「 您 一 生 有 沒 有 做 過 錯 事 ？ 」 「 有 ， 撒 過 謊 … 」 ， 她 願 認 罪 悔 改 ， 求 上 帝 赦 免 。 母 親 信 耶 穌 後 ， 知 道 自 己 死 後 將 往 天 家 ， 心 裡 便 平 安 ， 不 再 害 怕 死 亡 。

一 九 九 九 年 二 月 八 日 母 親 呼 吸 困 難 ， 送 醫 急 救 。 當 我 從 美 趕 抵 香 港 ， 飛 奔 出 閘 口 時 ， 看 到 弟 妹 哭 腫 的 眼 ， 知 道 已 來 不 及 見 母 親 最 後 一 面 。 但 我 很 安 慰 ， 因 為 母 親 已 信 了 耶 穌 ， 日 後 ， 我 們 在 天 家 必 再 相 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