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件 舊 襯 衫－吳 醫 生

          有 錢 的 醫 生 為 甚 麼 總 穿 舊 襯 衫      范學德

     七 、 八 年 前 ， 第 一 次 見 到 吳 醫 生 ， 是 在 他 家 舉 行 的 聚 會 上 。 當 時 他 穿 著 舊 襯 衫 ， 看 來 樸 實 無 華 ， 使 我 覺 得 有 點 反 常 。 我 那 時 認 為 美 國 的 醫 生 自 然 是 豪 華 富 有 的 人 。 吳 醫 生 的 家 ， 位 於 芝 加 哥 的 高 級 住 宅 區 （ 聽 說 芝 加 哥 公 牛 隊 的 麥 克 喬 登 就 住 在 那 區 ） ， 又 聽 說 吳 醫 生 出 生 東 南 亞 富 商 家 庭 ， 畢 業 於 英 國 著 名 醫 學 院 ， 後 來 美 行 醫 。 我 想 這 麼 有 錢 ， 為 何 還 捨 不 得 買 件 新 襯 衫 啊 ！

     第 一 次 站 在 豪 宅 前 ， 多 少 有 點 緊 張 ， 也 許 還 有 點 妒 忌 。 反 正 我 須 定 一 定 心 ， 才 硬 著 頭 皮 ， 按 下 門 鈴 。 開 門 的 正 是 吳 醫 生 ， 一 看 到 我 們 來 了 ， 就 面 帶 笑 容 ， 連 聲 說 ： 「 歡 迎 ， 歡 迎 。 」 我 剛 脫 下 外 套 ， 他 就 接 過 去 掛 好 ， 然 後 又 笑 著 把 我 領 到 客 廳 ， 請 我 坐 下 。 我 剛 坐 好 ， 他 就 遞 給 我 一 杯 熱 茶 ， 微 笑 說 ： 「 請 用 茶 ， 請 用 茶 。 」 他 這 一 連 串 的 請 請 請 ， 使 我 忙 不 迭 地 說 謝 謝 ､ 謝 謝 … 直 到 他 去 招 呼 別 人 時 ， 我 才 鬆 了 口 氣 ， 喝 上 了 茶 ， 順 勢 把 他 家 的 客 廳 環 視 了 一 番 。 除 了 個 大 鋼 琴 外 ， 他 家 沒 有 甚 麼 值 錢 的 東 西 。 家 具 大 都 挺 舊 的 。 從 顏 色 及 樣 式 看 ， 明 顯 地 不 成 套 ， 是 前 後 拼 湊 的 ， 這 又 大 大 出 乎 我 的 意 料 之 外 。

     那 天 有 十 幾 個 人 聚 會 。 唱 完 詩 歌 ， 唸 完 了 聖 經 ， 就 有 幾 個 基 督 徒 作 見 證 ， 吳 醫 生 也 作 見 證 。 他 話 不 多 ， 聲 細 語 低 ， 還 挺 慢 。 最 後 那 三 個 字 是 一 個 一 個 地 吐 出 來 的 ： 「 感 謝 主 。 」 他 這 麼 一 感 謝 ， 我 就 沉 不 住 氣 了 ， 當 著 眾 人 的 面 便 挖 苦 他 的 見 證 ， 且 用 詞 挺 刻 薄 的 說 ： 「 反 正 無 論 發 生 了 甚 麼 ， 你 們 基 督 徒 都 說 是 上 帝 安 排 的 ， 還 感 謝 主 。 」 放 了 一 通 厥 詞 ， 我 還 在 心 裡 一 直 嘀 咕 ： 「 哼 ！ 我 要 是 個 醫 生 ， 住 這 麼 好 的 大 房 子 ， 我 也 會 感 謝 上 帝 的 。 」

     吳 醫 生 並 沒 有 反 駁 。 我 在 他 旁 邊 ， 悄 悄 地 注 意 他 臉 上 並 沒 有 一 點 不 高 興 的 樣 子 。 他 正 溫 和 地 在 笑 呢 ！ 這 時 ， 我 的 目 光 又 停 在 吳 醫 生 的 衣 服 上 ， 噢 ！ 他 穿 的 竟 然 是 一 件 舊 襯 衫 ！ 我 有 點 不 大 相 信 ， 又 仔 細 瞧 了 兩 眼 ， 真 的 ， 挺 舊 的 白 色 襯 衫 ， 袖 口 快 破 了 ， 領 子 也 磨 出 一 道 明 顯 的 印 子 。 他 這 麼 有 錢 ， 怎 麼 還 穿 件 舊 襯 衫 ？ 我 想 了 半 天 ， 不 明 白 。 以 為 這 襯 衫 也 許 只 是 在 家 裡 穿 的 ， 為 了 舒 服 點 。

     聚 會 結 束 後 ， 他 們 夫 婦 招 待 我 們 吃 點 心 。 有 好 幾 樣 點 心 ， 樣 樣 都 好 吃 。 我 猜 想 光 是 弄 這 些 點 心 就 得 花 好 幾 十 美 元 。 旁 邊 有 位 基 督 徒 告 訴 我 ， 吳 醫 生 家 經 常 有 聚 會 ， 每 一 次 他 們 都 準 備 好 些 點 心 招 待 大 家 。 這 我 就 覺 得 他 們 有 點 傻 了 ， 花 這 麼 多 錢 ， 把 我 們 這 些 不 信 神 的 人 請 來 ， 不 但 拿 出 好 茶 、 好 點 心 、 好 水 果 招 待 ， 還 得 聽 我 們 好 一 頓 詰 難 ， 批 評 挖 苦 ， 何 必 呢 ？ 留 著 那 些 錢 ， 買 點 甚 麼 不 好 啊 ？

     以 後 同 吳 醫 生 接 觸 多 了 ， 他 有 沒 有 錢 我 不 知 道 ， 但 他 願 意 拿 金 錢 來 幫 助 別 人 ， 我 卻 看 多 了 。 一 次 我 帶 一 個 朋 友 到 吳 醫 生 家 ， 大 冬 天 的 ， 挺 冷 。 那 個 朋 友 穿 得 有 些 單 薄 ， 在 告 別 時 ， 吳 醫 生 急 忙 把 我 的 朋 友 拽 住 ， 說 ： 「 你 穿 這 麼 點 衣 服 怎 麼 能 行 ， 太 冷 了 。 」 邊 說 著 他 就 邊 從 衣 櫥 裡 把 自 己 平 常 穿 的 一 件 大 衣 拿 出 來 ， 披 在 我 朋 友 的 身 上 說 ： 「 你 穿 上 ， 拿 去 用 吧 。 」 我 當 時 看 了 挺 感 動 ， 吳 醫 生 不 在 乎 自 己 穿 的 新 與 舊 ， 卻 關 心 別 人 冷 暖 。

     一 九 九 六 年 十 一 月 ， 在 吳 醫 生 家 開 始 了 第 一 屆 大 陸 基 督 徒 靈 命 與 使 命 退 修 研 討 會 。 那 是 一 次 非 常 特 別 的 會 議 ， 二 十 七 位 代 表 大 都 是 神 學 生 和 傳 道 人 ， 他 們 又 大 都 是 自 中 國 大 陸 開 放 後 來 美 信 主 並 投 入 事 奉 的 。 也 是 從 北 美 各 地 第 一 次 來 到 芝 加 哥 相 聚 一 堂 ， 探 討 自 己 的 靈 命 與 使 命 的 弟 兄 姊 妹 。 唐 崇 榮 牧 師 為 了 參 加 這 一 次 他 認 為 有 歷 史 意 義 的 會 議 ， 竟 然 抱 病 從 印 尼 趕 來 ， 光 是 往 返 的 飛 行 就 是 六 十 多 個 小 時 。

     天 剛 暗 下 來 ， 吳 醫 生 家 屋 外 的 彩 燈 就 都 亮 了 ， 那 是 聖 誕 節 ， 他 們 夫 婦 心 裡 高 興 ， 才 把 聖 誕 燈 火 亮 起 來 。 那 天 他 們 夫 婦 自 掏 腰 包 到 中 餐 館 為 大 家 預 備 了 許 多 佳 餚 。 在 把 佳 餚 放 上 桌 時 ， 我 不 由 得 想 起 了 這 幾 年 間 ， 有 那 麼 多 的 慕 道 友 ， 一 次 次 來 到 這 個 地 下 室 聚 會 ， 他 們 一 個 又 一 個 ， 包 括 我 們 夫 婦 ， 都 陸 續 信 了 主 。 每 一 次 有 弟 兄 姐 妹 受 洗 ， 他 們 都 出 錢 請 大 家 吃 飯 慶 祝 。 他 們 內 心 的 喜 悅 無 法 掩 飾 ， 就 好 像 家 中 有 了 天 大 的 喜 事 一 樣 。

     那 天 晚 上 ， 吳 醫 生 從 醫 院 趕 回 家 ， 已 是 五 點 多 鐘 。 他 急 忙 脫 下 西 裝 ， 就 到 廚 房 親 手 做 一 道 麵 食 招 待 大 家 。 我 說 菜 已 經 夠 多 了 ， 太 好 了 ， 不 用 再 作 了 。 他 笑 了 笑 說 ： 「 這 道 菜 必 須 做 。 這 道 菜 必 須 做 。 」 看 到 我 不 解 的 眼 光 ， 他 妻 子 輕 輕 地 把 我 拉 到 一 邊 ， 說 ： 「 你 就 讓 他 做 吧 ！ 他 看 到 今 天 有 這 麼 多 來 自 大 陸 的 基 督 徒 出 來 傳 道 ， 非 常 感 動 ， 非 常 高 興 ， 非 常 感 謝 神 ， 所 以 他 一 定 要 親 手 做 一 道 菜 。 」

     突 然 我 發 現 ， 醫 生 身 上 穿 的 還 是 一 件 舊 襯 衫 。 這 是 我 第 一 次 知 道 吳 醫 生 上 班 時 穿 的 是 甚 麼 ， 原 來 他 不 僅 穿 了 一 件 半 舊 不 新 的 西 裝 ， 而 且 西 裝 下 竟 然 依 舊 是 一 件 舊 襯 衫 。 不 知 為 甚 麼 ， 我 當 時 心 裡 有 些 酸 ─ ─ 我 的 好 弟 兄 ， 你 把 那 麼 多 的 錢 都 奉 獻 給 了 教 會 ， 和 幫 助 人 ， 你 為 甚 麼 就 捨 不 得 花 錢 為 自 己 買 件 新 襯 衫 呢 ？

     廚 房 裡 熱 氣 騰 騰 ， 吳 醫 生 擦 著 汗 把 麵 做 好 ， 開 心 得 像 個 小 孩 子 似 的 說 ： 「 好 了 ！ 好 了 ！ 」

     第 二 天 ， 我 和 他 們 夫 婦 一 同 送 唐 崇 榮 和 另 一 位 牧 師 到 機 場 。 在 機 場 休 息 室 中 ， 他 們 主 動 為 牧 師 們 買 了 兩 瓶 飲 料 喝 ， 也 要 為 我 買 ， 我 不 渴 ， 婉 謝 了 。 但 他 們 沒 為 自 己 買 飲 料 ， 我 以 為 他 們 和 我 一 樣 ， 不 渴 。 沒 想 到 ， 客 人 走 後 ， 剛 好 路 過 公 共 飲 水 機 ， 他 們 就 急 忙 喝 起 水 來 。 當 吳 醫 生 低 頭 喝 水 時 ， 一 件 襯 衫 的 領 子 又 進 入 了 我 的 眼 簾 ， 是 白 色 的 ， 已 經 磨 出 了 毛 邊 ， 真 的 是 挺 舊 的 了 。

     吳 醫 生 第 二 個 孩 子 上 大 學 後 ， 他 的 太 太 找 了 一 分 工 作 。 開 始 時 我 不 理 解 ， 認 為 吳 醫 生 儘 管 奉 獻 了 那 麼 多 金 錢 ， 但 當 了 那 麼 多 年 醫 生 ， 總 會 有 些 積 蓄 吧 ！ 至 少 供 兩 個 孩 子 上 大 學 應 該 沒 問 題 的 ， 更 何 況 他 兒 子 去 的 又 不 是 學 費 昂 貴 的 常 春 藤 大 學 ， 他 太 太 完 全 沒 有 因 金 錢 上 的 需 要 而 去 上 班 。

     但 有 一 天 ， 我 才 得 知 吳 醫 生 的 妻 子 真 是 出 於 金 錢 上 的 需 要 才 去 工 作 的 。 多 年 來 他 們 並 沒 存 下 甚 麼 錢 ， 更 沒 有 替 自 己 的 孩 子 儲 備 好 上 大 學 的 基 金 。 就 連 兒 女 在 假 期 中 打 工 ， 也 不 單 單 為 了 讓 孩 子 瞭 解 社 會 ， 而 是 要 他 們 在 金 錢 上 學 會 幫 助 自 己 。

     難 道 我 還 需 要 問 這 麼 多 年 當 醫 生 的 收 入 都 到 哪 裡 去 了 嗎 ？ 不 必 問 了 。 我 難 道 沒 親 眼 看 到 他 們 把 錢 用 在 哪 裡 ？ 一 次 自 己 在 無 意 中 發 現 ， 他 們 為 一 個 神 學 生 奉 獻 了 五 百 元 。 還 有 我 沒 看 見 、 不 知 道 的 那 些 呢 ？

     我 明 白 了 ， 吳 醫 生 雖 然 賺 了 許 多 的 錢 ， 但 他 卻 不 是 一 個 有 錢 人 。 他 用 自 己 的 生 命 實 現 主 所 說 的 一 句 話 ： 「 不 要 為 自 己 積 儹 財 寶 在 地 上 ， 只 要 積 儹 財 寶 在 天 上 。 」 他 就 像 一 位 聖 徒 所 行 的 那 樣：盡 所 能 的 賺 取， 盡 所 能 的 節 省 ， 盡 所 能 的 給 予 。

     有 一 位 得 到 吳 醫 生 夫 婦 許 多 幫 助 的 神 學 生 ， 想 買 點 小 禮 物 謝 謝 他 們 ， 但 不 知 道 買 甚 麼 好 ， 正 好 叫 我 踫 到 了 。 我 對 他 說 ， 為 吳 醫 生 買 一 件 襯 衫 吧 ！ 他 有 些 不 解 。 我 就 說 ， 他 穿 的 那 些 襯 衫 ， 實 在 都 太 舊 了 。

     聖 徒 所 行 的， 就 是 ： 盡 所 能 的 賺 取， 盡 所 能 的 節 省 ， 盡 所 能 的 給 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