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障目

                         田舍

從 前 有 個 窮 人 ， 長 得 很 醜 ， 又 沒 有 學 問 ， 他 覺 得 自 己 好 象 一 隻 沒 有 毛 的 雞 ， 光 禿 禿 的 ， 沒 有 光 彩 漂 亮 的 毛 色 蔽 身 ， 這 在 虛 偽 、 講 究 外 表 的 社 會 裡 ， 會 很 吃 虧 。

他 到 造 物 主 面 前 ， 陳 說 他 的 苦 情 ， 說 ： 「 懇 求 禰 給 我 一 樣 漂 亮 、 能 吸 引 人 的 東 西 ， 披 在 外 面 ， 好 叫 別 人 看 了 會 喜 歡 我 。 」

造 物 主 永 遠 有 祂 道 理 ， 祂 說 ： 「 你 比 別 人 有 利 利 哩 ， 沒 有 翎 毛 阻 擋 ， 你 的 內 在 美 別 人 一 眼 就 看 出 來 。 」

那 人 苦 著 臉 ， 硬 著 頭 皮 說 ： 「 假 如 我 沒 內 在 美 呢 ？ 別 人 一 看 ， 就 看 出 我 的 醜 來 。 」

造 物 主 說 ： 「 那 麼 你 披 戴 基 督 吧 。 」

披 戴 基 督 ？ 何 其 困 難 啊 ！ 譬 如 說 ， 從 此 他 就 要 為 別 人 的 利 益 著 想 ， 不 能 自 私 ， 不 能 凡 事 從 自 己 的 利 益 做 出 發 點 。 這 多 困 難 啊 ！ 他 已 經 這 麼 貧 乏 了 ， 被 壓 在 低 下 層 社 會 ， 正 是 被 剝 削 階 層 。 弱 肉 強 食 ， 適 者 生 存 ， 他 不 自 己 爭 取 ， 難 道 別 人 會 把 好 處 留 給 他 嗎 ？ 絕 對 不 會 。 只 要 稍 為 爭 得 遲 一 點 ， 著 力 少 一 點 ， 好 處 都 給 別 人 攫 去 了 。 那 時 ， 他 真 的 只 好 等 候 天 上 的 賞 賜 了 ！

他 不 怎 相 信 天 上 的 賞 賜 ， 又 看 不 到 ， 大 抵 不 過 是 「 王 帝 的 新 衣 」 之 類 哄 人 的 話 ， 不 切 實 際 。 現 在 立 刻 到 手 的 ， 才 是 真 實 。

這 天 傍 晚 ， 他 爭 奪 了 一 整 天 ， 感 到 很 疲 累 。

「 沒 有 條 件 的 人 力 爭 上 游 ， 談 何 容 易 。 不 如 我 把 靈 魂 賣 給 魔 鬼 ， 圖 個 早 日 發 達 。 」

魔 鬼 聽 完 了 他 的 交 易 ， 哈 哈 大 笑 起 來 ， 說 ： 「 我 要 你 的 靈 魂 幹 嗎 ？ 你 長 得 這 麼 醜 ， 又 窮 ， 又 沒 有 學 問 。 我 要 的 是 外 表 漂 亮 的 人 ， 可 以 吸 引 人 迷 醉 色 情 肉 慾 。 我 要 有 錢 人 ， 吸 引 人 嚮 往 奢 華 豪 宴 、 從 心 所 欲 的 糜 爛 生 活 ， 使 人 知 道 金 錢 萬 能 。 我 要 有 學 問 、 有 名 望 、 有 成 就 的 人 ， 吸 引 群 眾 跟 從 ， 使 人 走 錯 了 路 ， 還 自 以 為 走 上 正 途 。 你 走 吧 ， 你 對 我 一 點 用 處 都 沒 有 。 」

那 人 被 數 落 得 哭 了 起 來 ， 說 ： 「 我 真 糟 糕 得 連 鬼 也 不 要 了 。 造 物 主 太 偏 心 了 ， 竟 造 成 我 這 個 樣 子 ！ 」

但 是 ， 造 物 主 從 不 會 奚 落 他 ， 這 點 他 得 承 認 。 造 物 主 接 納 他 ， 重 視 他 ， 還 說 愛 他 哩 。 不 過 祂 老 不 肯 賜 他 所 切 求 的 外 表 、 金 錢 和 才 幹 ， 這 樣 的 愛 又 有 甚 麼 實 惠 呢 ？ 他 想 。 於 是 咬 緊 牙 關 ， 痛 下 決 心 ， 說 ： 「 被 作 賤 就 被 作 賤 吧 ， 我 將 不 擇 手 段 ， 非 要 得 到 我 想 要 的 財 富 不 可 。 」

他 對 魔 鬼 說 ： 「 別 小 看 我 哩 ， 使 徒 保 羅 也 是 其 貌 不 揚 ， 你 看 他 起 了 多 大 作 用 。 你 不 怕 我 投 敵 嗎 ？ 」

魔 鬼 哈 哈 大 笑 ， 搖 頭 說 ： 「 說 你 沒 用 真 一 點 沒 錯 。 人 家 保 羅 大 有 學 問 哩 ， 你 憑 甚 麼 跟 人 比 ？ 」

隨 後 一 想 ， 即 或 沒 有 學 問 ， 那 位 若 願 意 ， 何 嘗 不 可 用 他 ？ 像 祂 的 漁 夫 使 徒 們 ， 就 是 例 證 。

「 祂 若 可 以 ， 我 為 甚 麼 不 可 以 點 石 成 金 ？ 」 魔 鬼 想 想 ， 挺 直 胸 膛 ， 一 副 欲 與 天 公 比 高 下 的 架 勢 ， 說 ： 「 好 ， 就 給 你 一 葉 障 目 吧 。 」

隨 即 拿 出 一 片 葉 子 來 ， 說 ： 「 這 葉 子 可 以 是 外 表 、 名 氣 、 地 位 、 權 勢 、 學 位 、 金 錢 。 」 魔 鬼 停 下 來 ， 打 量 那 人 一 下 ， 說 ： 「 在 你 將 是 大 富 大 貴 。 只 要 你 把 葉 子 別 在 衣 衫 上 ， 別 人 就 看 不 見 你 ， 只 見 你 是 個 錢 。 由 於 他 們 崇 拜 金 錢 ， 喜 愛 金 子 ， 他 們 也 就 喜 歡 你 ， 崇 拜 你 。 」

那 人 歡 喜 接 過 金 葉 ， 別 在 衣 襟 上 ， 便 要 離 去 。

魔 鬼 說 ： 「 別 忘 了 ， 你 是 我 的 奴 僕 。 」

一 葉 障 目 ， 果 然 奇 效 ！ 人 還 是 從 前 那 個 人 ， 一 樣 的 醜 ─ ─ 也 許 比 前 更 醜 了 ， 鑲 了 滿 口 金 牙 ； 一 般 沒 有 學 問 ； 更 加 上 作 威 作 福 的 暴 發 戶 嘴 臉 ， 也 許 更 惹 人 厭 。 但 是 ， 因 為 他 有 錢 ， 大 家 只 見 錢 ， 不 見 人 ， 便 都 如 眾 星 拱 月 般 把 他 包 圍 ， 許 多 美 女 主 動 投 懷 送 抱 ， 百 般 獻 媚 。 許 多 大 有 才 幹 的 青 年 才 俊 都 自 動 擦 鞋 ， 願 效 犬 馬 之 勞 。

他 何 嘗 不 知 道 ， 他 們 投 懷 的 ， 是 向 金 錢 投 懷 ； 效 勞 的 ， 是 為 金 錢 效 勞 。 一 葉 障 目 啊 ！ 他 們 根 本 沒 看 見 他 。 他 內 心 很 悲 涼 孤 寂 。

他 不 快 樂 ， 比 從 前 更 不 快 樂 。 他 所 求 的 成 就 了 ， 卻 發 現 別 人 並 沒 有 真 正 在 乎 他 ， 令 他 自 覺 狐 假 虎 威 ─ ─ 他 並 沒 變 成 老 虎 啊 ！ 可 是 ， 他 為 此 已 賣 掉 了 他 的 靈 魂 哩 ！ 這 麼 大 的 代 價 ， 才 得 到 這 些 酬 報 嗎 ？ 他 很 生 氣 ， 所 以 有 時 故 意 叱 責 和 拆 磨 奉 承 他 的 人 ， 以 洩 心 頭 之 恨 。

做 魔 鬼 的 奴 僕 可 不 是 好 玩 的 ， 他 不 由 自 主 地 糟 蹋 自 己 ， 傷 害 別 人 ， 荒 淫 、 酗 酒 ， 所 思 所 行 完 全 是 違 背 天 理 、 害 己 害 人 的 事 。 人 人 都 以 為 他 自 由 、 快 樂 、 其 實 他 不 是 在 享 樂 ， 他 是 在 作 奴 僕 。 清 醒 時 ， 他 也 曾 試 過 掙 扎 爬 起 來 ， 但 不 行 啊 ！ 他 將 自 己 賣 給 了 撒 但 ， 一 切 心 思 、 行 為 ， 皆 由 不 得 自 己 。 他 將 自 己 的 家 拆 毀 ， 換 掉 世 界 上 唯 一 真 正 關 心 他 糟 糠 妻 。 他 也 成 功 地 鬥 垮 了 自 己 的 健 康 ， 把 自 己 提 早 送 入 墳 墓 ， 他 死 的 時 候 ， 空 手 而 去 。 魔 鬼 從 他 襟 前 扯 下 那 片 金 葉 子 ， 笑 說 ： 「 哈 哈 ， 這 片 葉 子 仍 可 再 大 派 用 場 ， 障 多 人 眼 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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