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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革受難曲                                                    

                                                              許路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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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 媽 生 長 於 江 西 農 村 , 當 時 社 會 重 男 輕 女 , 尤 其 在 農 村 , 生 了 女 嬰 就 丟 棄 。 一 九 ○ 二 年 媽 出 生 後 , 被 家 人 拋 棄 在 福 音 堂 門 口 , 由 英 國 女 傳 教 士 柏 志 操 收 養 了 。 當 時 婦 女 都 纏 小 腳 , 可 我 媽 在 教 會 長 大 , 沒 有 纏 足 。 從 小 跟 著 女 宣 教 士 , 除 學 聖 經 , 還 學 鋼 琴 、 女 紅 和 許 多 東 西 。 她 的 聲 音 很 好 , 唱 的 詩 歌 和 讀 的 聖 經 都 背 得 出 來 ; 有 「 活 聖 經 」 雅 號 。 後 來 嫁 給 作 牧 師 的 爸 爸 。 有 時 候 他 預 備 講 章 , 會 請 媽 提 醒 他 那 段 經 文 在 哪 章 哪 節 , 媽 不 用 翻 查 就 能 準 確 的 告 訴 爸 爸 。 她 也 會 英 文 , 我 有 一 點 英 文 基 礎 , 也 是 受 她 影 響 。

我 有 七 個 兄 弟 , 兩 個 妹 妹 。 爸 是 牧 師 , 媽 是 師 母 , 忙 得 不 可 開 交 , 沒 太 多 時 間 跟 我 說 話 , 所 以 三 歲 還 不 會 說 話 , 他 們 都 擔 心 我 是 啞 巴 。 怎 料 三 歲 以 後 , 我 就 很 會 講 了 。

第 二 次 生 命

三 歲 那 年 , 有 一 天 我 不 小 心 掉 進 湖 裡 。 當 時 颳 著 北 風 , 我 被 吹 到 湖 中 心 。 媽 立 即 跳 進 湖 裡 , 水 深 到 下 頷 , 不 能 再 走 , 只 能 把 手 伸 長 救 我 ; 可 我 離 她 的 手 還 有 一 呎 多 ! 媽 向 上 帝 禱 告 說 : 「 上 帝 呀 ! 這 孩 子 是 祢 賜 我 的 , 求 祢 救 他 , 給 他 第 二 次 生 命 。 」 很 奇 怪 , 之 後 竟 吹 起 南 風 , 把 我 吹 到 她 的 手 心 。 媽 把 我 抱 到 岸 上 , 跪 下 禱 告 說 : 「 上 帝 呀 ! 祢 再 次 給 他 生 命 , 我 們 將 來 要 把 他 奉 獻 給 祢 。 」

這 事 常 在 家 裡 禱 告 會 提 起 , 哥 問 媽 : 「 為 甚 麼 妳 禱 告 , 颳 北 風 就 變 了 吹 南 風 ? 為 甚 麼 上 帝 聽 妳 的 禱 告 救 了 弟 弟 ? 」 媽 即 要 我 們 背 耶 利 米 書 十 章 10 節 : 「 惟 耶 和 華 是 真 神 , 是 活 神 , 是 永 遠 的 王 。 」 我 從 小 就 知 道 上 帝 是 又 真 又 活 的 , 宇 宙 萬 物 是 祂 創 造 的 。 我 們 的 上 帝 能 叫 死 人 復 活 , 叫 水 變 成 酒 , 領 人 過 紅 海 、 出 埃 及 。 多 困 難 的 事 情 , 上 帝 都 能 辦 到 。

Do 在 哪 裡 ?

四 歲 開 始 跟 媽 學 彈 鋼 琴 , 五 歲 已 把 一 首 兒 童 詩 歌 練 得 很 好 , 爸 讓 我 在 教 會 的 才 藝 晚 會 表 演 。 牧 師 家 很 窮 , 我 排 行 第 三 , 從 小 就 穿 三 手 的 舊 衣 服 。 我 把 二 哥 的 衣 服 都 穿 破 了 , 便 跟 媽 說 : 「 衣 服 破 舊 怎 上 台 表 演 ? 」 媽 就 給 我 穿 上 大 哥 的 長 袍 , 沒 那 麼 舊 , 卻 很 長 ; 但 她 說 : 「 很 快 就 會 長 高 , 不 用 改 了 ! 」

那 天 上 台 , 一 不 小 心 踏 著 長 袍 , 整 個 人 滾 下 來 。 大 家 哈 哈 大 笑 , 我 驚 慌 地 坐 下 。 要 彈 的 一 首 本 是 C 大 調 , 一 氣 之 下 就 變 成 F 大 調 , 彈 不 下 去 。 大 家 又 笑 起 來 , 我 更 驚 嚇 ! 可 幸 從 小 就 知 道 倚 靠 上 帝 , 於 是 大 叫 : 「 不 許 笑 , 我 要 禱 告 ! 」 跪 在 鋼 琴 前 說 : 「 耶 穌 基 督 , 祢 是 愛 小 孩 的 ; 現 在 小 孩 不 知 道 d o 在 哪 裡 , 請 告 訴 我 。 」 這 是 我 第 一 次 禱 告 。 之 後 記 起 媽 說 : 坐 下 肚 臍 對 著 鋼 琴 鑰 匙 洞 上 面 的 便 是 d o 。 坐 下 再 彈 就 彈 對 了 , 後 來 媽 告 訴 我 : 「 你 禱 告 倚 靠 上 帝 , 就 知 道 do 在 哪 裡 ; 你 不 禱 告 , 連 d o 在 哪 裡 也 不 知 道 。 認 識 上 帝 是 智 慧 的 開 端 。 」 我 卻 很 驕 傲 , 推 說 是 大 家 笑 , 我 才 出 錯 的 。

自 私 的 本 性

牧 師 常 說 我 們 是 罪 人 , 生 來 就 有 罪 ; 但 我 不 承 認 。 我 們 家 窮 , 只 有 禮 拜 天 中 午 才 「 改 善 生 活 」 , 有 一 大 碗 蘿 蔔 煮 豬 頭 骨 放 在 餐 桌 中 間 。 爸 帶 我 們 謝 飯 , 大 家 閉 著 眼 睛 時 , 我 就 偷 看 哪 塊 豬 頭 骨 的 肉 多 些 , 待 爸 一 說 「 阿 們 」 , 就 趕 緊 把 它 夾 走 。 人 都 是 天 生 自 私 的 , 不 用 別 人 教 , 我 便 是 個 自 私 的 孩 子 !

父 母 期 望 我 長 大 成 為 牧 師 , 我 硬 是 不 肯 ; 因 牧 師 很 窮 , 生 活 很 苦 , 一 天 到 晚 都 在 忙 , 甚 麼 都 要 做 。 那 時 候 牧 師 都 住 在 教 會 , 夜 半 也 有 人 來 找 。 一 個 深 夜 , 會 友 拍 門 大 叫 , 我 問 他 找 牧 師 幹 嘛 ? 他 說 : 「 不 得 了 , 我 太 太 要 生 孩 子 了 ! 」 我 生 氣 地 說 : 「 你 太 太 生 孩 子 就 去 找 醫 生 , 找 牧 師 幹 嘛 ? 」 爸 聽 見 就 阻 止 我 說 話 。 原 來 這 會 友 的 太 太 要 生 產 了 , 沒 有 交 通 工 具 , 教 會 卻 有 部 用 來 推 木 頭 的 大 木 板 車 。 爸 馬 上 把 大 木 板 車 推 過 來 , 叫 我 也 去 幫 忙 推 車 , 我 更 生 氣 ! 我 們 把 他 妻 子 送 到 醫 院 , 生 了 個 男 孩 。 爸 為 嬰 孩 祝 福 , 大 家 都 很 高 興 ! 但 我 就 是 不 願 意 當 牧 師 , 我 喜 歡 音 樂 。

奇 妙 學 鋼 琴

我 向 上 帝 禱 告 ; 很 想 學 音 樂 , 但 家 裡 沒 錢 。 初 中 時 , 有 個 很 富 有 的 同 學 , 他 爸 爸 讓 他 學 鋼 琴 , 他 不 喜 歡 , 每 次 老 師 都 罵 他 笨 。 他 叫 我 陪 著 去 , 讓 老 師 不 好 意 思 罵 他 。 我 很 留 心 聽 老 師 講 解 , 他 卻 不 願 聽 , 也 不 練 琴 , 叫 我 練 , 我 就 練 起 來 了 。 再 上 課 時 , 老 師 罵 他 為 甚 麼 還 不 會 ? 他 指 著 我 說 : 「 我 不 會 , 他 會 。 」 我 彈 給 老 師 聽 , 老 師 很 高 興 , 對 我 說 : 「 以 後 你 上 課 , 他 聽 。 」 就 這 樣 , 他 出 錢 , 我 上 課 , 足 足 兩 年 。 有 一 次 , 同 學 的 爸 爸 叫 他 表 演 , 才 發 現 真 相 , 以 後 就 不 再 付 錢 了 。 老 師 很 愛 我 , 免 費 再 教 我 兩 年 。 上 帝 奇 妙 地 安 排 我 學 了 四 年 , 打 下 鞏 固 的 基 礎 。 高 中 時 , 我 跟 南 昌 醫 院 美 國 醫 療 宣 教 士 的 太 太 學 彈 琴 , 邊 事 奉 邊 學 習 。

兩 度 為 名 利 跌 倒

解 放 後 , 我 要 考 大 學 , 父 母 希 望 我 讀 神 學 當 牧 師 , 但 我 愛 音 樂 。 朋 友 告 訴 我 延 安 著 名 的 魯 迅 文 藝 學 院 已 搬 到 瀋 陽 , 其 中 有 大 批 俄 國 教 授 。 十 月 革 命 以 後 , 很 多 著 名 的 白 俄 音 樂 家 逃 亡 到 中 國 東 北 , 而 我 很 崇 拜 柴 可 夫 斯 基 , 於 是 跑 到 瀋 陽 投 考 。 那 學 院 很 不 容 易 考 進 去 , 政 治 背 景 的 要 求 也 很 嚴 格 。 填 表 要 填 報 家 庭 背 景 , 我 不 懂 怎 樣 填 , 見 同 學 填 「 自 由 職 業 」 — 他 父 親 當 律 師 。 心 想 , 我 爸 當 牧 師 , 可 以 傳 福 音 , 也 可 以 不 傳 , 就 填 上 「 自 由 職 業 」 。 他 們 知 道 我 爸 是 牧 師 後 , 說 牧 師 是 美 帝 走 狗 , 要 我 改 填 「 壞 人 」 。 我 知 爸 不 是 壞 人 , 但 很 想 考 進 去 , 不 填 不 能 考 。 反 正 爸 不 會 知 道 , 就 填 了 「 壞 人 」 。 這 是 我 第 一 次 為 名 利 跌 倒 !

一 九 五 一 年 考 進 魯 藝 , 要 戴 軍 帽 , 穿 軍 衣 , 軍 官 鳴 笛 叫 「 開 動 」 才 能 吃 飯 。 我 第 一 次 吃 不 下 去 , 因 出 生 以 來 每 次 吃 飯 必 先 禱 告 , 可 當 時 不 敢 禱 告 , 怕 人 家 知 我 是 基 督 徒 。 我 沒 吃 飯 , 餓 得 要 命 ! 吃 第 二 頓 飯 前 , 撒 但 來 了 , 說 我 蠢 , 叫 我 睜 開 眼 禱 告 ; 於 是 每 次 吃 飯 前 都 這 樣 禱 告 , 隨 便 說 : 「 感 謝 主 , 賜 我 飯 吃 。 阿 們 ! 」 用 最 快 的 速 度 默 禱 , 怕 同 學 看 見 , 更 不 敢 在 人 面 前 承 認 上 帝 。 人 墮 落 是 一 步 步 的 !

一 九 五 三 至 五 四 年 間 , 甄 選 中 國 青 年 藝 術 家 代 表 團 , 這 是 第 一 個 代 表 團 出 國 演 出 , 去 蘇 聯 、 波 蘭 、 捷 克 、 匈 牙 利 、 東 德 等 東 歐 社 會 主 義 國 家 。 當 時 在 瀋 陽 選 拔 全 國 的 鋼 琴 家 、 歌 唱 家 、 各 類 藝 術 家 代 表 。 他 們 選 我 去 獨 奏 , 又 為 獨 唱 伴 奏 ; 我 驕 傲 極 了 , 立 刻 寫 信 告 訴 認 識 的 人 。

怎 料 , 出 國 前 一 星 期 , 團 長 說 我 爸 是 壞 人 , 不 准 我 出 國 , 除 非 跟 爸 脫 離 關 係 , 批 判 基 督 教 是 「 精 神 鴉 片 」 。 我 知 爸 是 慈 父 , 不 是 壞 人 , 更 不 是 特 務 , 怎 可 跟 他 脫 離 關 係 ? 這 時 , 撒 但 又 來 了 , 說 我 已 告 訴 所 有 人 要 出 國 , 只 因 是 牧 師 的 兒 子 不 能 去 , 多 丟 臉 ! 還 是 寫 信 跟 爸 脫 離 關 係 吧 ! 於 是 , 馬 上 寫 信 給 爸 說 : 「 你 永 遠 是 我 的 好 父 親 , 我 永 遠 愛 你 ; 可 我 要 出 國 , 因 著 你 就 不 能 出 去 。 讓 我 們 暫 時 脫 離 關 係 , 待 我 回 來 再 恢 復 吧 ! 」 又 寫 信 給 領 導 , 說 已 跟 爸 脫 離 關 係 , 並 將 政 府 批 判 基 督 教 的 材 料 照 抄 交 上 去 。

第 二 天 , 他 們 把 信 貼 成 大 字 報 , 寫 著 : 「 請 看 牧 師 兒 子 批 判 基 督 教 」 。 最 後 , 他 們 以 健 康 理 由 拒 絕 我 作 代 表 出 國 。 我 真 是 難 過 極 了 ! 這 次 , 上 帝 讓 我 認 識 自 己 真 是 個 罪 人 , 出 賣 了 自 己 的 父 親 , 又 出 賣 了 耶 穌 基 督 ; 於 是 跪 在 床 前 禱 告 : 「 上 帝 呀 , 求 祢 饒 恕 我 這 個 罪 人 。 當 日 猶 大 賣 祢 是 為 了 金 錢 , 現 在 許 路 加 賣 祢 是 為 了 名 利 。 聖 經 說 , 凡 勞 苦 擔 重 擔 的 人 到 祢 這 裡 來 , 祢 使 他 們 得 安 息 。 上 帝 啊 ! 我 現 在 的 重 擔 那 麼 重 , 求 祢 饒 恕 我 。 」 隨 即 輕 省 多 了 。 自 此 , 我 吃 飯 前 都 閉 著 眼 禱 告 。

慘 無 人 道 之 逼 迫

我 在 魯 藝 有 幸 師 承 著 名 俄 國 音 樂 大 師 拉 嚇 瑪 尼 諾 夫 的 第 一 代 弟 子 亞 巴 塞 , 真 是 上 帝 的 恩 典 ! 一 九 五 六 年 在 魯 藝 研 究 生 畢 業 後 , 我 留 校 當 鋼 琴 系 老 師 。 後 來 魯 藝 的 音 樂 系 獨 立 成 東 北 音 專 , 即 瀋 陽 音 樂 學 院 , 我 在 其 中 教 了 近 四 十 年 。

文 化 大 革 命 期 間 , 九 成 以 上 的 知 識 份 子 都 被 批 判 鬥 爭 , 有 些 被 關 進 「 牛 棚 」 。 所 謂 「 樹 大 招 風 」 , 那 些 有 影 響 力 又 不 聽 話 的 文 化 人 被 視 為 毒 害 青 年 、 與 黨 爭 奪 青 年 之 輩 。 文 革 前 , 教 會 尚 未 關 門 , 我 教 巴 哈 就 講 他 的 生 平 , 提 到 他 在 教 會 服 事 , 曾 帶 學 生 去 教 會 聽 教 會 的 音 樂 ; 教 學 生 彈 貝 多 芬 的 奏 鳴 曲 , 其 中 有 一 大 段 是 讚 美 , 我 覺 得 是 創 世 的 開 始 , 於 是 給 學 生 看 聖 經 的 創 世 記 。 這 樣 就 觸 犯 了 禁 忌 , 被 指 控 跟 黨 搞 對 立 , 動 搖 無 產 階 級 專 政 ; 要 「 打 倒 許 路 加 」 。 我 和 妻 子 非 常 擔 心 害 怕 , 當 時 , 我 們 買 了 一 台 半 導 體 無 線 電 , 每 晚 躲 在 被 子 裡 收 聽 「 良 友 電 台 」 , 聽 到 「 你 們 被 交 的 時 候 , 不 要 害 怕 , 不 要 害 怕 甚 麼 , 上 帝 會 在 你 們 心 裡 教 你 說 甚 麼 。 殺 身 體 的 不 能 殺 靈 魂 。 」 等 聖 經 話 語 。 知 道 上 帝 與 我 同 在 , 也 就 不 怕 了 。

他 們 說 我 是 罪 人 , 我 說 : 「 我 是 罪 人 , 耶 穌 基 督 來 就 是 要 救 罪 人 。 」 他 們 很 生 氣 , 說 我 思 想 反 動 , 把 我 毒 打 。 又 要 我 向 毛 主 席 畫 像 磕 頭 , 我 說 : 「 不 拜 , 聖 經 說 不 可 拜 偶 像 。 」 他 們 又 打 我 , 再 問 , 還 是 說 不 拜 。 他 們 知 道 耶 穌 是 被 釘 十 架 流 血 死 的 , 要 我 嘗 嘗 被 釘 的 滋 味 , 便 把 掛 著 毛 像 的 釘 子 拔 出 , 將 我 按 在 地 上 , 拿 起 紅 磚 頭 把 釘 子 往 我 鼻 孔 插 。 我 禱 告 說 : 「 上 帝 啊 ! 救 我 ! 」 便 昏 過 去 了 。 醒 來 時 , 嘴 上 有 根 釘 子 , 大 力 把 它 拔 出 來 , 一 痛 又 昏 過 去 。 再 醒 來 就 跌 跌 爬 爬 地 回 到 家 裡 , 妻 子 見 我 渾 身 是 血 , 被 嚇 昏 了 ! 釘 子 將 牙 齦 穿 了 一 個 洞 , 極 度 疼 痛 , 一 定 要 把 牙 齒 拔 出 來 才 行 。 我 去 找 當 牙 醫 的 朋 友 , 可 他 被 下 放 勞 改 去 了 。 兩 位 赤 腳 醫 生 ( 本 是 清 潔 女 工 ) 見 狀 , 把 我 如 犯 人 般 綁 在 椅 上 。 她 們 不 懂 用 麻 醉 藥 , 也 不 懂 怎 樣 拔 牙 , 索 性 用 鉗 子 把 兩 顆 牙 齒 都 拔 出 來 , 給 我 一 塊 棉 花 , 就 叫 我 回 家 。 後 來 四 人 幫 倒 台 , 學 校 讓 我 去 看 牙 醫 , 朋 友 勞 改 回 來 替 我 複 診 , 發 覺 兩 顆 牙 齒 拔 得 乾 乾 淨 淨 。 這 真 是 上 帝 的 工 作 ! 朋 友 因 此 信 了 主 , 非 常 虔 誠 。

嘴 上 十 字 架

後 來 , 我 也 被 關 進 「 牛 棚 」 , 經 常 挨 打 , 打 到 一 個 地 步 , 要 是 一 天 他 們 不 打 我 , 我 就 不 敢 睡 ; 因 不 知 他 們 還 會 怎 樣 打 。 打 完 後 , 知 道 已 打 了 , 反 可 安 然 睡 覺 。 早 上 起 來 唱 聖 詩 , 主 與 我 同 在 , 心 裡 很 平 安 。 他 們 聽 見 我 唱 詩 , 就 用 膠 布 把 我 的 嘴 封 成 十 字 。 只 是 封 得 住 我 的 口 , 封 不 住 我 愛 主 的 心 ! 困 難 時 , 我 就 唱 詩 、 禱 告 、 看 聖 經 。 每 天 兩 頓 飯 , 窩 窩 頭 又 凍 又 硬 , 我 沒 門 牙 不 能 吃 ; 但 聖 經 說 身 體 是 聖 靈 的 殿 , 不 可 餓 壞 , 就 把 窩 窩 頭 敲 碎 , 放 進 口 裡 慢 慢 溶 掉 吞 下 去 。 每 次 吃 飯 , 他 們 使 勁 扯 掉 我 嘴 上 的 膠 布 , 後 來 連 皮 也 被 撕 下 來 了 。 一 天 , 我 在 玻 璃 窗 上 無 意 看 到 嘴 上 的 十 字 印 , 喜 極 大 叫 : 「 主 啊 ! 祢 的 十 字 架 現 在 送 到 我 嘴 上 來 了 。 」 一 邊 唱 詩 , 一 邊 流 淚 感 謝 上 帝 。

一 天 , 他 們 要 我 改 名 「 許 革 」 , 我 說 要 嘛 就 改 成 「 許 反 革 」 。 他 們 大 怒 , 打 了 我 一 頓 , 又 除 掉 我 的 衣 服 , 一 個 彈 琵 琶 學 生 的 長 指 甲 掐 我 背 上 的 皮 , 掐 成 一 個 個 血 泡 。 他 們 說 , 若 我 不 信 耶 穌 , 改 信 共 產 黨 , 就 不 再 掐 。 我 痛 得 受 不 了 , 正 想 求 饒 , 忽 想 起 「 我 是 基 督 精 兵 」 這 首 詩 就 堅 強 起 來 。 感 謝 上 帝 認 我 作 祂 的 兵 , 在 我 面 前 是 撒 但 的 兵 , 兩 軍 對 壘 , 我 決 不 作 敗 兵 ! 背 上 給 掐 了 二 、 三 十 個 血 泡 後 , 就 不 再 感 到 痛 了 , 因 神 經 全 給 掐 麻 了 。 回 家 後 , 冬 天 不 能 穿 衣 服 , 又 冷 又 痛 , 感 謝 上 帝 保 守 我 沒 生 病 。 晚 上 不 能 躺 下 睡 , 妻 就 把 椅 子 反 過 來 , 鋪 上 棉 被 , 給 我 伏 在 下 面 睡 。

夾 手 酷 刑

之 後 , 他 們 接 著 把 筷 子 夾 在 我 的 手 指 間 , 一 個 翻 過 來 , 一 個 翻 過 去 的 夾 上 夾 下 , 狠 命 鎚 下 來 , 又 抬 起 紅 磚 頭 拍 打 下 去 。 指 頭 給 砸 扁 了 , 血 肉 模 糊 , 隨 即 腫 起 來 。 不 敢 想 像 手 指 斷 了 , 將 來 可 做 甚 麼 , 不 知 他 們 會 再 用 甚 麼 刑 罰 對 付 我 。 當 時 , 我 聽 見 他 們 要 將 我 手 指 打 斷 , 我 很 軟 弱 , 想 割 脈 自 盡 ! 當 我 有 這 念 頭 時 , 上 帝 就 派 天 使 在 我 耳 邊 說 : 「 身 體 是 上 帝 的 殿 , 不 可 毀 壞 ! 」 從 早 上 八 點 到 十 二 點 , 我 一 直 想 著 自 殺 , 這 聲 音 時 大 時 小 , 不 停 在 響 , 非 常 清 晰 ! 終 於 我 跪 下 禱 告 , 為 自 己 得 罪 上 帝 認 罪 , 那 聲 音 就 沒 了 。 我 接 著 禱 告 說 : 「 上 帝 呀 , 求 祢 派 那 保 護 但 以 理 不 被 獅 子 吃 掉 的 天 使 保 護 我 的 手 , 不 被 他 們 打 斷 。 」

他 們 見 我 雙 手 已 廢 , 就 打 發 我 回 家 , 警 告 我 不 許 告 訴 別 人 , 否 則 殺 我 全 家 。 回 到 家 , 妻 看 見 我 就 昏 過 去 了 。 她 曾 說 : 「 我 寧 願 替 你 受 刑 , 也 不 願 看 見 你 被 打 完 回 來 這 個 樣 子 ! 」 她 用 乾 淨 的 棉 褲 替 我 包 起 來 , 沒 上 藥 , 也 沒 膠 布 。 幾 天 晚 上 , 我 根 本 不 能 睡 , 走 來 走 去 , 手 不 知 放 在 甚 麼 地 方 好 , 靠 禱 告 、 唱 詩 渡 過 漫 漫 長 夜 。

兩 天 後 , 妻 問 我 是 否 還 繼 續 會 痛 ? 我 說 : 「 沒 有 。 」 她 說 : 「 可 能 是 上 帝 保 守 了 你 的 骨 頭 , 沒 打 斷 。 」 我 相 信 上 帝 保 守 我 ! 只 要 有 信 , 山 都 可 以 挪 開 ! 當 天 , 血 透 過 厚 厚 的 棉 布 滲 出 來 , 我 很 想 打 開 看 看 , 但 布 黏 在 手 上 。 一 個 半 禮 拜 後 , 感 到 皮 癢 , 妻 說 快 好 了 。 過 了 兩 個 禮 拜 , 慢 慢 把 布 打 開 , 血 不 黏 了 , 手 已 長 出 新 皮 嫩 肉 !

復 原 後 , 手 很 難 活 動 , 不 能 拿 東 西 , 也 不 能 做 甚 麼 , 我 被 安 排 在 學 校 辦 的 農 場 受 改 造 。 那 農 場 在 山 上 , 沒 有 水 , 要 我 趕 一 輛 公 牛 拉 的 水 車 , 從 山 下 把 水 運 到 山 上 , 驚 險 萬 分 ! 手 不 能 拿 鞭 子 , 好 幾 次 公 牛 追 母 牛 , 水 車 就 翻 倒 在 溝 裡 , 我 從 車 上 跳 下 來 。 感 謝 上 帝 一 直 保 守 我 ! 拉 了 三 四 個 月 就 調 我 回 校 。

忍 痛 暗 練 琴

妻 鼓 勵 我 再 彈 琴 , 我 因 太 痛 , 想 放 棄 ; 但 在 她 勸 勉 下 , 藉 著 禱 告 開 始 再 練 琴 。 當 時 四 人 幫 還 沒 下 台 , 家 裡 的 鋼 琴 被 封 起 來 , 妻 輕 輕 用 水 把 封 條 弄 一 弄 , 就 脫 開 了 。 她 想 辦 法 讓 外 面 聽 不 到 琴 聲 , 我 就 偷 偷 的 練 。 初 時 , 只 要 按 一 按 琴 鍵 , 彈 幾 個 音 , 已 全 身 發 麻 , 不 能 練 下 去 ! 妻 一 直 鼓 勵 我 說 : 「 上 帝 保 守 你 手 的 骨 頭 不 斷 , 這 是 為 了 甚 麼 ? 」 於 是 我 像 初 學 琴 的 學 生 在 琴 鍵 上 敲 , 咬 緊 牙 關 練 上 五 分 鐘 , 就 痛 得 渾 身 冒 汗 , 妻 為 我 搧 涼 。 每 次 禱 告 倚 靠 上 帝 , 祂 就 加 我 力 量 , 再 彈 起 琴 來 。 這 樣 子 練 了 差 不 多 半 年 , 就 比 較 好 些 。

文 革 後 期 , 我 們 被 下 放 到 農 村 當 農 民 。 那 天 , 所 有 東 西 都 裝 上 了 車 , 等 他 們 到 銀 行 取 我 和 妻 在 瀋 陽 音 樂 學 院 任 教 卅 年 所 得 的 遣 散 費 。 銀 行 問 他 們 : 「 這 兩 個 人 是 不 是 地 主 ? 」 他 們 說 不 是 。 「 是 不 是 定 為 反 革 命 派 ? 」 他 們 說 沒 有 。 「 有 沒 有 夠 格 ( 足 夠 叫 他 們 滾 蛋 的 格 ) ? 」 他 們 又 說 沒 有 。 銀 行 說 : 「 那 麼 , 我 們 不 能 給 錢 。 」 就 這 樣 , 我 和 妻 沒 當 成 農 民 , 仍 留 在 學 院 。

不 到 一 年 , 我 們 被 遣 送 到 瀋 陽 附 近 一 個 鋼 鐵 城 市 本 溪 的 歌 舞 團 去 搬 佈 景 、 掃 地 、 洗 廁 所 、 擦 燈 泡 ... 。 那 是 遼 寧 生 活 最 窮 苦 、 空 氣 最 污 染 的 城 市 , 從 來 看 不 見 太 陽 , 天 天 煙 霧 瀰 漫 ! 待 了 兩 年 半 , 又 把 我 們 調 回 瀋 陽 。

上 帝 恩 典 數 不 盡

兩 年 後 , 我 們 在 上 帝 恩 典 的 帶 領 下 去 了 北 京 ! 我 妻 程 浩 是 歌 劇 系 教 授 , 那 年 , 她 有 個 學 生 參 加 全 國 聲 樂 比 賽 , 拿 了 第 二 獎 的 第 二 名 , 主 持 北 京 音 樂 學 院 的 張 權 教 授 鑑 於 聲 樂 教 授 不 足 , 邀 請 她 去 北 京 任 教 ; 我 們 想 根 本 不 可 能 , 因 為 當 時 進 北 京 必 須 是 四 十 歲 以 下 的 科 學 家 , 或 在 學 術 有 貢 獻 的 人 , 經 公 安 局 同 意 才 可 去 , 很 不 容 易 ! 一 九 八 四 年 真 要 調 我 們 去 時 , 簡 直 哄 動 全 文 藝 界 ! 本 來 要 我 妻 去 教 歌 劇 , 沒 想 到 還 帶 來 一 個 我 , 在 中 國 音 樂 學 院 教 鋼 琴 。

一 九 八 九 年 天 安 門 事 件 後 , 菲 律 賓 三 一 神 學 院 和 U S T 天 主 教 大 學 聯 合 請 我 去 作 客 座 教 授 。 當 時 , 出 國 要 到 人 事 處 辦 證 明 書 , 證 明 我 沒 參 加 天 安 門 事 件 , 須 三 家 擔 保 , 拿 到 證 明 書 再 去 公 安 局 辦 出 境 證 。 我 憑 著 信 心 申 請 , 拿 到 簽 證 後 買 飛 機 票 , 但 沒 有 出 境 證 。 七 月 某 天 我 到 了 飛 機 場 , 憑 著 禱 告 , 上 帝 安 排 一 個 人 親 自 送 我 上 飛 機 , 對 空 中 小 姐 說 : 「 這 是 我 孩 子 的 老 師 , 請 好 好 照 顧 他 。 」 我 坐 的 是 普 通 機 艙 , 可 一 直 享 受 頭 等 艙 的 食 物 。 兩 小 時 後 抵 達 菲 律 賓 。

第 二 年 , 妻 來 到 菲 律 賓 , 又 是 上 帝 的 恩 典 ! 因 我 在 菲 作 見 證 , 有 特 務 通 知 當 局 , 扣 留 了 妻 的 證 件 ; 但 七 天 後 , 上 帝 開 路 , 她 就 來 了 。 可 惜 , 一 年 後 她 患 上 大 腸 癌 , 醫 生 斷 定 只 有 三 個 月 生 命 。 我 們 不 斷 祈 禱 , 上 帝 讓 她 多 活 了 二 十 個 月 才 安 息 。 那 是 一 九 九 三 年 八 月 二 十 四 日 。 之 後 我 在 菲 工 作 六 年 , 賺 錢 清 還 她 的 一 切 醫 療 、 手 術 費 用 。

一 九 九 六 年 遠 東 廣 播 公 司 創 立 五 十 週 年 , 舉 辦 慶 祝 會 , 邀 請 我 從 菲 律 賓 到 加 拿 大 作 見 證 , 之 後 又 應 美 國 八 個 城 市 的 邀 請 去 作 見 證 。 我 再 回 菲 律 賓 後 , 發 覺 受 到 很 大 逼 害 , 第 二 天 就 乘 飛 機 返 回 加 拿 大 。 這 幾 年 , 我 在 溫 哥 華 教 鋼 琴 , 作 見 證 。 從 小 母 親 就 把 我 奉 獻 做 牧 師 ; 但 我 一 直 躲 了 六 、 七 十 年 , 現 在 七 十 四 歲 了 , 不 少 教 會 請 我 去 見 證 分 享 , 我 都 樂 意 去 。 感 謝 上 帝 這 樣 使 用 我 , 為 我 譜 寫 這 麼 奇 妙 的 生 命 樂 章 ! ( 余 黃 國 凱 整 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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