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平安夜晚上,十一点整,警局前的人行道,社区教堂的教友,手握蜡烛正在献唱,诗歌的旋律跟著冷风飘进里面;还有个不太像的圣诞老人,向过往路人发放糖果饼乾。
员警站在值班台前,跟出外巡逻的同事讲无线电,不过他的目光紧盯著墙上一面右上角用红漆写著:“惠我良多”,左下角写著:“市民某某某致赠”的穿衣镜。他不是在乎脸上的汗水油光,他看的是镜子里除了头发微秃的自己之外的那个女人。
翘腿坐著的女人,一只手被铐在铁椅上的钢管,另一只手则随意托住下巴,手肘枕住膝盖,百无聊赖的看著地板发呆。她的身材微胖,穿著俗丽,一头染成香槟红的短发,尽管踩了双黑色高跟长马靴还是显得腿短。脸上画的是一看就知道完全没有受过训练的彩妆,就像个小学生上完美术课后凌乱的调色盘一样。她在傍晚接完客,一出宾馆就被员警逮补,此刻正等著人来办保释。女人这时伸长脖子好奇地看著门外,不过只看到合唱团的背影。
不到一个钟头就是圣诞节。局里一点气氛也没有,无线电不时传来干扰的杂音,女人抬头冷淡的瞅了他一眼。
“警察先生,拜托把门关起来,我好冷!”短裙下露出一截似乎阻绝不了寒意的黑色丝袜。
他顺手抓起同事挂在一旁椅背的外套丢给那女人,她接过外套放平盖住大腿的部位,但寒意还是从外套下沿钻进她的裙下。女人望著橘红色指甲油已经脱落掉色的指甲,心里想著:什么圣诞节嘛!倒霉透了。
诗歌约莫唱了半小时。
他不怎么想关门,倒是关了几扇窗户。接著打开电视看新闻,记者正好现场联机播报中部地区“平安夜,不平安”,因为某酒店发生酒客集体斗殴等等。虽然不是自己的辖区,还是让他挂心。他让电视开著放下遥控器回到值班台,今天状况不多,值班台有些冷清。
“警察先生,可不可以帮我转台湾龙卷风那一台,这集很好看。”
“现在都几点了,你想在这里过圣诞节吗?叫你的人快点来,说不定还来得及回家看重播。”
半小时前他拨了家里电话,不过没人接。太太应该睡了,他挂心女儿和朋友聚餐还没回家,不免有些脾气。
她又碰了个钉子,显得有些失望,对空打了个呵欠。
他留心于无线电的对话,记录同事回报。直到十二点整新闻台的台歌响起,他还跟著哼唱了最后四个字。对他而言,圣诞节只是另一个不能陪家人的节日之一。
十二点也是连续剧重播的时间,本来还想转台让那女人看,不过他从镜子里却看到女人一脸憔悴,将身体缩在椅子上睡著的模样,触动他内心最柔软的部位,在“奇异恩典”的诗歌声中,终究他还是作了好人,把门关上了。…
“奇异恩典”继续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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